第17章 去深市(1 / 2)

孫淼淼送郝四道去了火車站。

所有人都在火車站等著郝四道,孫一柱忽然說:“看,那是嫂子!”

其他人說怎麼可能,那可是孫淼淼哎!十裡八鄉最美麗的姑娘,向來都是四道哥追在她屁.股後跑的,她怎麼可能會來送四道哥?可是大家順著他手指指過去的方向一看,那月台上俏生生地站著的人不是孫淼淼還能是誰?

以前他們都為四道哥不值得過,付出了那麼多有什麼用,人家壓根瞧不上他。可是轉眼間她居然會給他們送肉吃,還送四道哥來火車站。

郝四道坐上了火車,向老婆招手說:“淼淼,回家吧!”

孫淼淼在月台上衝他招了招手,火車越走越快,郝四道心心念念的人最終縮成了一個小點,消失在視線中。

郝四道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大家輪流拍了拍他的肩膀,都衝他擠眉弄眼。

“我老婆沒來送我呢!嫂子卻來送四道哥了。”有個人羨慕地說。因為掙不到錢,在家裡沒什麼地位,老婆都不願意搭理他。

其他人搖搖頭,“好歹你還有老婆,我們連個女人的影子都沒有!”

大家躊躇滿誌地坐在火車上,綠油油的皮革坐墊泛出一股新鮮的氣味。因為票賣得匆忙,出門還得開介紹信,他們一行有十幾個人,隻買到了五張坐票,其餘都是站票。

好在都是年輕小夥子,站著也不嫌累。要是累了,擠在一塊坐著也能坐得下,大大小小的尿素袋裝幾乎裝滿了車廂,地上橫七豎八地放著。好在這年頭大家外出行李都不多,這一趟車很多都是奔著深市打工去的。

火車上聚集著天南海北的人,以前火車大多是公家的乾部出差坐,少數是普通老百姓出遠門探親。現在大家聽說東部沿海設立了好多特區,好多都奔著特區去賺錢。

下了火車,郝四道按著電報給的地址找了過去,一路打聽到了一家廠房,他跟門衛報了自己的名字,不一會兒,劉慶從裡麵迎了出來。

劉慶熱情地跟郝四道說:“郝兄弟你來了,我帶你們吃頓晚飯吧。”

他臉上掛著一道灰,精神有點憔悴,比一個月前瘦了不少。看起來這些日子他過得並不算好。

劉慶帶他們去國營飯店吃了飯,呈上來的道道都是大肉。幾大盤深井燒鵝端了上來,店家炒了一個油麥菜,湯裡帶著切得碎碎的鴨血和冬瓜,飄著嫩嫩的蔥花。

豐富的菜肴讓大家不住地吞口水,劉慶給店家付了錢。幾個小夥子睜大了眼睛看他,疑惑地問:“為什麼你不用付糧票肉票?”

劉慶從懷裡掏出一堆政府發的兌換券,笑眯眯地說:“這兩年鵬城要蓋樓房,外來打工的人口越來越多,政府要解決他們的糧食問題,就發了臨時的兌換券,這邊不用糧票和肉票了。”

在國營飯店還有吃飯不要肉票糧票的道理?大夥稀奇地看著他手裡的兌換券,打他們生下來各種票、券就存在了,不敢想象糧票肉票都取消會是什麼模樣。

範書玉好奇地問:“這頓飯貴不貴?”

“不貴,這一桌隻花了五塊錢。這家店建國前就在了,味道很不錯,我們本地人都愛吃。”

居然隻花了五塊錢,平均到每個人頭上還不到五毛。範書玉點點頭,鵬城可以讓人混得下去。這頓飯有肉有菜還有湯,撫慰了大老遠舟車勞頓趕來的小夥子們。

郝四道想問劉慶電報裡是怎麼回事,但是話繞到嘴邊又吞了進去,天大地大不如吃飯最大,飯吃完了再說!

劉慶在電報裡說生意不好做,蟲原料的價格暴跌,要麼定金他不要了,那批貨留給郝四道;要麼郝四道來一趟,但他隻能再給郝四道三百塊。四千五百塊尾款一下子縮水成三百塊,任誰都不可能接受。

郝四道這段時間為了收購蟲飼料已經花去了幾乎所有的訂金,現在還欠著兄弟們的工錢,他們辛辛苦苦收了一個月,三百塊是絕對交代不了的。

酒足飯飽後大家商量著今晚在哪裡落腳。

劉慶喝了點酒,臉蛋已經喝得微醺泛紅,他拉著郝四道說:“四道啊,不是我為難你。我自己也虧了好多錢。”

“現在誰都知道做這個能掙錢!我看到一大把的撈佬運著蟲飼料來到鵬城,都等著蛇口的船拉走。十幾塊一斤的乾知了猴一下子跌到幾塊錢、幾塊錢,三塊錢都沒人要!我自己也虧了好多好多錢……”

郝四道沒想到他一股腦地把所有的事都倒出來了,吃酒喝肉的兄弟們忽然一靜,“啪嗒”一聲,鴨腿掉進了湯裡,湯汁濺了一臉。

郝四道拿掉他的酒杯,鎮定地說:“劉哥,你冷靜冷靜。你現在給我們找個落腳的地方,我們總會想出辦法的……”

劉慶根本不信郝四道,他這個外地來的什麼都不懂,他有什麼法子?他醉醺醺地從兜裡掏出了一十塊錢交到郝四道手裡,幾個鋼鏰還掉到了地上,吱悠地轉著。他立馬俯身到地上撿鋼鏰,像極了電影裡那些破產潦倒的商人。

一柱等人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收蟲子苦不苦,當然苦。他們有的人連輛單車都沒有,光靠兩條腿跑。一柱每天騎著單車到處拉貨,皮被曬脫了好幾層,汗水流進裂開的皮膚裡,那股酸爽的滋味沒法形容。但為了掙錢,這都不算什麼。

他們最難過的是出門前還跟父母說要帶著錢回來,讓他們過上好日子,可是這一切都沒有了。

郝四道攥著他的領子,輕鬆地像拎小雞似的把他提了起來,兩道鋒利的橫眉倒豎:“劉哥你真的喝醉了,不要說胡話了。”

他讓劉慶喝了一碗清水,劉慶終於清醒了些。

劉慶呐呐地抹了把臉,他根本沒想到郝四道看了電報還會來,還是一群人千裡迢迢地背著蟲原料、坐了火車來找他。本以為郝四道靠不住,可是如約運來的原料的是他,劉慶卻反悔了。

劉慶隨便在廠房找了間空屋子,找來了幾張席子墊在地上,讓這幾個青年將就著睡一晚。

他解開尿素袋看了郝四道帶來的原料,知了猴每一隻都很新鮮,個頭肥大,摸著它們手裡還殘留著一絲陽光的餘熱。

……

第一天,郝四道一大清早就出門了,到各地去了解行情,晚上揀了一摞彆人不要的廢報紙回來。劉慶自己也在發愁,沒心思關注郝四道,索性也沒管他。就這樣他一連早出晚歸,每天帶幾份報紙回來。

不知道郝四道跟他的兄弟說了什麼話,他們這幾天每天到了飯點就找劉慶,吃完飯就出去逛,逛累了就回來,儼然像是來鵬城度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