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1 / 2)

沒過幾日,燕京城中便又另多了一則茶餘飯後的消息, 卻是說那文遠侯府的柳世子已在今日早朝之後向天子請婚。天子為感念柳世子為人, 亦在當場便下了旨把安平公主賜婚於柳予安, 婚期便定在來年四月。

這事本就被一直被眾人所關注, 沒花個多少功夫便在燕京城中傳播開來。

一時半會——

無論是那內宅後院還是這大街小巷皆有人說道此事, 自然也有不少官員私下說道著“這位柳世子如今娶了安平公主,隻怕日後就要飛黃騰達了…”柳予安是建昭十七年的金科狀元, 在這燕京城中一直都頗受人關注,隻是這朝中官員有能之士素來不少, 即便你再有才學,可若想一步登天卻也是極難的事。

可如今,柳予安卻要娶這位大梁唯一的公主,日後便是那天子女婿、太子妹夫…

這日後的前程自然是不可小覷的。

一時之間,柳家門房處受到的拜帖卻是數不勝數,大多都是這朝中官員想趁著如今柳予安尚還未曾起勢先與之交好,日後相處起來也能格外多幾分薄麵。可這樁事落在旁人的眼中, 難免又要多說道幾句, 尤其是那些文人學子更是作了不少錦繡文章以此來暗諷柳予安。

隻說他“薄情寡義,怕是心中早就有了那攀高枝的想法…”

那些書生的筆可比茶樓中說書先生的嘴還要厲害幾分,手中的筆一起一落便是一篇又一篇的錦繡文章, 偏偏那其中的字句卻又格外誅心,倒是讓柳予安這“第一貴公子”的清貴名聲也跟著折損了幾分。

隻是不管這外頭的風雨如何厲害…

霍令儀卻依舊在這四方天地裡蒔花弄草,端得是一副閒適意。

今日難得放了晴,霍令儀穿著一身尋常家服, 這會正站在窗前彎著一段脖頸修剪著幾株紅梅。自打上回從紅楓林歸來之後,霍令儀也算是了了一樁心頭事,平素行起事來自然也多了幾分舒坦,她先前方召見完府中並著外頭的幾個管事、掌櫃,便又讓人去梅林折了幾枝梅花,這會便親自修剪著這些紅梅的枝節。

寒冬天日…

雖然還未曾落雪,可這紅梅卻已開得格外鮮豔。

霍令儀一麵低頭修剪著枝節,一麵是朝紅玉手中握著的折子漫不經心得看去一眼,口中是平平跟著一句:“第幾封了?”

“已是今兒個第十七封了…”

杜若一麵說著話一麵是把那手中的折子打開,念著上頭的署名:“這是吏部尚書家的那位徐姑娘給您送來的,說是辦了個茶話會。還有這封是永慶侯府家的四姑娘送來的,說是家中的紅梅開得好邀您去賞花…”她連著說了好幾封,才又抬了臉疑聲說道:“這幾位姑娘往日最不喜與您來往,今兒個卻是怎麼了?”

難不成是覺著郡主出了這樣的事,趁此機會來笑話郡主?可眼瞧著那折子上的這些言語,倒也不像是有這番意思的。

霍令儀耳聽著杜若口中的疑惑,喉間卻是漾出了一聲輕笑。

她仍彎著一段脖頸,眉目也很是溫和:“不過是覺得如今我與她們‘同病相憐’罷了。”

柳予安名聲在外又生了那樣一副好皮囊,自來就受人歡迎,往日這些人不喜她,這當中自然有嫉妒她在城中的名聲,卻也有幾分是因為嫉妒她和柳予安走得近。可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她們心中自然也對她生了幾分“同病相憐”的感覺。

這人和人之間的相處其實就是這樣,尤其是這些名門貴女們…

若是你處處比過她們,那自然也對你生不出幾分好感,可當有一日你處於弱勢的時候,那些往日再不喜歡你的人也免不得要為你抱幾聲屈。

不過不管她們是真的好意還是彆有用心,她卻沒有這個心思陪著她們一道賞玩。

“你過會讓人去回了吧,隻說我近來身子不舒服,就不去了。”等到這話一落,這瓶中的紅梅也已修剪得差不多了,霍令儀放下了手中的剪子跟著是取過一旁置著的帕子擦拭了一回手,口中這才跟著問著一句:“紅玉人呢?一早上也沒瞧見她。”

杜若正要把剪子收進繡簍中,聞言卻是一頓,等過了有一會功夫她才輕聲答道:“早間那外頭的消息傳進府中的時候,院子裡的幾個婆子、丫頭嚼了幾句舌根正好讓紅玉撞見了…”

她一麵說著話一麵是扶著霍令儀回到軟塌上,跟著才又說了一句:“這會估摸著還在院子裡懲戒那些人。”

霍令儀聞言卻是輕輕笑了笑,她仍舊彎著一段脖頸拭著手,等坐到了軟塌上她便把手中的帕子置於一側,而後才又開了口:“你也彆替她瞞著了,外頭靜悄悄得得早是鬨過了,隻怕這會她正在屋子裡抹眼淚。”

“郡主…”

杜若聞言,麵色卻是一白。

霍令儀見她麵色發白也隻是擺了擺手,示意無礙。她接過人遞來的茶盞用了口茶潤了潤喉,跟著才又繼續說道:“她素來覺得柳予安是個好的,如今這一時半會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其實跟著她的這些舊人心中大抵是有幾分傷懷的。

在她們的眼中,她和柳予安就是那天造地設的一對,哪裡會想到如今竟然會生出這樣的事來?就連祖母不也是如此嗎?霍令儀想起早間她去給人請安的時候,祖母就握著她的手唉聲歎氣,一麵是說著霍令德怪她不知羞恥,一麵是又柔聲勸慰著她讓她不要傷心,那字字句句隻當她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霍令儀心中卻是覺得好笑。

自打出了那樁事後,仿佛身邊的這些人都覺得她受了極大的委屈,偏偏她的心中卻最是開懷不已。

好不容易才把和柳予安的事徹底解決了,日後再也不必與他牽扯上什麼關係,她的心中自然是開懷的…隻是想起那日在紅楓林中柳予安麵上顯露得祈求和期盼,還有他口不擇言的那些話,霍令儀麵上的笑卻還是忍不住消散了幾分。

不過也隻是這麼一會功夫,她的麵色便又恢複如常。

她把手中的茶盞放在茶案上,而後是開了口:“你讓人把這瓶紅梅送到母妃那處,她往日最喜這些。”

杜若聞言是輕輕應了“是”,她剛要捧著紅梅往外走去,懷寧倒是打了簾子走了進來,她是先朝霍令儀恭恭敬敬打了一個禮,跟著是恭聲一句:“郡主,九如巷的李三姑娘來瞧您了,這會正在外間的花廳候著。”

霍令儀聽著這句,麵上的笑卻是又多了些,連帶著聲調也要比原先柔和幾分:“安清來了?快去把人請進來。”

她這話說完是又對著杜若說道一聲:“我記得小廚房有位打江南過來的?你讓她做幾道糕點送過來。”

兩個丫鬟見她這幅難得的開懷模樣,麵上的笑自然也跟著多了幾分,聞言各自屈膝應了是。懷寧親自去迎人,杜若便去了一趟小廚房喊人準備糕點等物…沒一會功夫,外頭便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霍令儀眼瞧著簾子被人打起,又見李安清披著一件鵝黃色鬥篷笑盈盈得走了進來。

她看著李安清這幅模樣,麵上的笑便又多了幾分,一麵是笑著起身去迎,一麵是握過人的手,口中是跟著一句:“怎麼也不知提前與我說道一聲?我也好早些做準備。”霍令儀這話說完,等觸到李安清手上的冰涼便又擰著眉心說道了一句:“瞧你,手都涼了…快去把我的湯婆子取過來。”

後話卻是與懷寧說的。

“姐姐彆擔心,不過是走過來的這一段腳程受了些冷風罷了,過會便好了…”

李安清由人解了外頭的鬥篷才跟著人一道坐下,她接過懷寧遞來的湯婆子溫著手,口中是又跟著一句:“原是想與姐姐說一聲再過來,隻是姐姐素來是知曉我的性子,聽到那則消息我哪裡坐得住。”

她這話說完便朝霍令儀看去。

天子賜婚,又定了婚期…如今滿城風言風語,她心中擔心霍姐姐會受此影響便巴巴得騎了馬過來,隻是瞧著眼前人一如舊日的模樣,李安清的心中總歸還是先鬆了一口氣。

大抵是心中鬆快了,李安清先前還帶著幾分擔憂的麵容也綻開了幾分笑顏,聲調也跟著恢複了幾分如常:“姐姐不必擔心,這世間的好男兒多得是,即便沒了這柳予安,也有的是好兒郎供你挑選。”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嬌俏的麵上卻是一本正經。

霍令儀眼看著她這幅模樣,麵上的笑卻是怎麼也掩不住。

她伸手輕輕點了點人的額頭,口中是跟著一句笑語:“當日鄭伯母說你是個口無遮攔的,我還不信…哪有姑娘家把這些話掛到口上的?讓旁人聽到還不知該怎麼說道。”她這話說完,杜若便領著丫鬟走了進來,等把那果茶、糕點一概布置完。

霍令儀便親自挑了幾塊糕點放到了人跟前的盤子上,口中是跟著道:“我知你喜好甜食,正好廚房裡有個打江南過來的婆子做得一手好糕點,你瞧瞧與你往日吃用得可相像?”

李安清眼瞧著麵前的這些糕點,一時也忘記要說的話。

她綻開了眉眼,還未曾開吃便已笑著說了話:“姐姐這兒的準是都好得…”

等說完這話——

李安清便取過一旁的銀箸吃了一塊梅花糕,等到那股子甜香之氣和梅香味道在唇齒之間慢慢化開,她才舒展了一雙眉眼開口與人說道:“甜而不膩,也沒蓋住那梅花的香氣,好吃。”

她平生最喜這些甜食,隻是往日在家中的時候,母親總怕她吃用得太多粗了腰肢便總拘著她。

可偏偏外頭的那些酒樓、鋪子不拘打著怎樣的名號,那味道卻總是有幾分不如。

因此她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未曾好好吃過一回糕點了。

李安清想到這便又多用了一塊。

霍令儀看著李安清半眯著眼吃著糕點,倒是也被人勾起了幾分饞意,她也跟著吃了一塊。隻是霍令儀素來不喜這些甜食,隻吃用了一塊便放下了手中的銀箸…她接過杜若遞來的帕子拭了拭唇邊的糕點痕跡,看著人用得歡快的模樣,便又笑著跟了一句:“糕點雖好吃,可吃多了難免會積食,你也莫吃太多,沒得回去該鬨肚子了。”

李安清聞言忙是點了點頭,隻是還是用了兩塊才停。她握著茶盞又用了一口果茶等潤了喉間,才又與人說著話:“姐姐是不知,往日在家中的時候母親總怕我吃多了便不許小廚房給我準備這些…偏偏祖母又素來不喜這些甜食。”她說到這便又多添了幾分委屈:“彆人家中的女兒都是千嬌萬寵的,隻有我活得跟棵草似得。”

霍令儀哪裡會聽不出來李安清這是在故意逗趣?

李家的女兒即便比不上天家,卻也是自幼嬌寵著長大的,她心中知曉李安清這是怕她知曉賜婚那樁事後心中不舒服,這才故意扮著委屈逗她開懷…霍令儀想到這,眼中的笑意便又多添了幾分柔和。

李安清見她笑了,自個兒便也跟著笑了一回…

兩人在屋子裡說著話,杜若和懷寧等人便在外頭侍候著…等到又鬨了好一會趣,李安清心思微動,這才又開了口低聲問道:“姐姐覺得我堂兄為人如何?”

霍令儀聽她發問卻是一怔,她倒是也未曾多想,聞言也隻是輕輕笑道:“李大公子為人謙和、學識又高,自是不錯的…”她這話說完才又朝李安清看去,口中這才又跟著笑問了一句:“不過好端端得你提起他卻是要做什麼?”

李安清聞言,一雙眉眼便又綻開了幾分笑意,口中也是緊跟著說道:“其實我堂兄還有不少優點,不拘是為人還是品性都是沒話說得…”

她一麵說著話一麵是掰著手指,把李安和的好如數家珍似得說道出來,待瞧見霍令儀朝她看來的眼神李安清才止了聲,紅了臉輕輕跟著一句:“我就是覺得堂兄比起那位柳予安要好不少。”

霍令儀聞言卻是笑著搖了搖頭。

她伸手輕輕點了點人的額頭,口中是無奈道:“你呀,即便李大公子再好與我又有什麼乾係?何況我如今對於這男女之事也委實沒有多少心思。”大抵是前世經曆得太多,她對這些男女之事早已看淡了,這世間好兒郎的確有不少,可她卻沒有這個心思再去好好接觸一個。

何況人心總隔著這一層皮囊——

即便這幅皮囊瞧起來再好,誰又能真得知道那裡頭藏著的心會是個什麼模樣呢?

她呀,現在隻想好好的守著霍家,守著母妃和弟弟,對於這些男女情。事她沒有心思也沒有想法。

那位李大公子雖然樣樣都好,可是這些於她而言也沒有什麼關係。

再者…

霍令儀隻要想著前世李安和恭恭敬敬喚她“嬸娘”的模樣,心中難免覺得有幾分怪異。

可李安清卻不是這般想的,她隻當霍令儀今日這般說道委實是被柳予安和周承棠的婚事所傷到了,這才生出這樣的想法。她又抬了眼簾看了看霍令儀,見她麵上雖然帶著笑,眼中卻還是帶著幾分悵然…心中便越發肯定了這個想法。

李安清口中雖然未再說道什麼,隻是心中的思緒卻是沒個停的。

近來堂兄去了外地也不知這燕京城中發生了什麼事,等他回來她就把這事好好與他說上一遭,霍姐姐這樣好的人,值得旁人更好的對待…祖母和母親不止一次誇過霍姐姐,就連大伯母也曾誇過幾回,若是霍姐姐來了家中必定會受儘寵愛。她想到這心思便又定了幾分,至於那個什麼柳予安就讓他離得遠遠的,省得總惹霍姐姐不開心。

“安清?”

霍令儀見她折著一雙眉心卻是一副在思索什麼事的模樣,便又輕輕喚了她一聲,等到人回過神才輕聲笑道:“你在想什麼?這麼入神。”

“啊…”

李安清見她發問忙搖了搖頭,口中是跟著一句:“沒什麼,沒什麼,不過是一些瑣事罷了。”

霍令儀見她這般也就未再多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