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2 / 2)

這裡沒有錦衣玉食,也沒有丫鬟、婆子…除了一個灑掃、做飯的婆子,她每日不是窩在屋子裡做女紅就隻能陪著母親說說話。

她不如母親靜心養氣,也沒有哥哥這樣沉穩的性子,她隻知道再在這個鬼地方待下去,她就要徹底瘋了。這個鬼地方沒有一樣是好的,屋子那麼小,氣味那麼難聞,還有莊子裡的那些人,全都是一群沒有見識的下等人。

霍令德想到這,交握在一道的手卻是又攥緊了幾分。

霍令章聞言倒是停了步子,他半側了身子朝人那處看去,卻是過了有一會功夫,他才開了口淡淡與人說道:“你要記住,不管怎麼說,她都是我們的長姐…她出事,我去救她,理所當然。”他說這話的時候,語調沒有絲毫起伏,就連那雙清平目中也沒有什麼波瀾。

等到這話說完,他便越過人朝那天邊看去。

夜色深沉,明月當空,打在人的身上倒泛著些清冷…今早雪已經停了,如今在這院子裡燭火和那明月的照映下,也唯有那屋簷瓦片上尚還存著些痕跡…霍令章伸手攏了攏身上的大氅,大抵是雪後峭寒,今兒夜裡倒是比往日還要冷上幾分。

“夜深了,你也該回去歇息了。”

霍令章這話說完便徑直往外走去,隻是還不等他走上幾步,便聽到身後傳來霍令德的聲音:“什麼理所當然?哥哥,你…”隻是她這話尚未說完,霍令章便轉過了身子,他仍舊是先前那副神色,隻是那雙掩於眼中的情緒卻要比先前沉了不少。

他就這樣看著霍令德,等把人看得避開了眼睛才又淡淡開了口:“你長大了,也該知道什麼叫做禍從口出,好好在莊子裡陪著母親,過幾日我再來看你們。”

等說完這話——

霍令章便不再看人,隻是轉身往外頭走去。

這一回,霍令德卻未曾攔他,她隻是一瞬不瞬地看著霍令章離去的身影,殘留在心頭的那幾分害怕卻還是未曾消散…

夜色深沉,霍令德看著那人越漸遠去的身影,緊咬著紅唇什麼都未說…手卻壓在心口上,那處還“突突”地跳動不止。她想起先前哥哥朝她看來的那一眼,明明好似什麼都沒有,卻又好似藏著什麼似得…令人害怕,也令人覺得膽戰心驚。

霍令章等走到外頭,隨侍便迎了上來。他一麵是替人打了車簾,一麵是跟著恭聲一句:“二公子,您現在就回去嗎?”

“嗯,回去吧…”

霍令章這話說完便坐上了馬車。

沒一會功夫,馬車便也平平穩穩得行駛起來…西山的路道不如城中平穩,霍令章卻依舊合著一雙眼靠著車廂默聲不語。自打昨兒個知曉霍令儀失蹤,他便未曾睡過,至今卻也有一個晝夜的功夫了。

何況受了一夜的風雪。

即便是他,此時也免不得起了幾分困倦。

霍令章便這樣靠著車廂,可越是想睡卻越發睡不著,他想起先前母親問得那句“你究竟在想什麼?”其實有這個疑問的又豈止是母親?就連他也不止一次問過自己,他究竟是在想什麼?

昨兒夜裡知曉霍令儀出事的時候——

他就失去了一直引以為傲得冷靜和自持,摔碎了茶盞、錯亂了步伐,驚慌失措得全然不似他…可他卻顧不得什麼。

他一路馬不停蹄、披風戴雪,為得就是早些找到她,早些確定她安然無恙。

他究竟在想什麼?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他不要霍令儀死,他,舍不得她死。

翌日清晨。

霍令儀因著昨兒夜裡睡得早,今晨醒來得倒也早,等用完早膳也不過剛到辰時。因著今兒個還要去李家,霍令儀倒是難得好生裝扮了一回,還讓紅玉取了胭脂在臉上細細裝點了一回,倒是把麵上原先的那些病容也遮掩了個幾分。

等到一概裝扮完,她便由杜若扶著往昆侖齋走去。

昨兒夜裡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便也未曾去探望祖母,卻也不知祖母如今怎麼樣了?雖然昨夜母妃未怎麼說起,可那話語之間對祖母的身體卻還是添著幾分遮掩不住的擔憂。

其實祖母原先的病也還未曾怎麼見好,隆冬之日,這病本就起起複複得。如今因為她的緣故又擔驚受怕了一整夜,這病自然是又加重了幾分。

霍令儀想到這,心下便又深深歎了口氣。

杜若聽到她的這一聲輕歎,便也跟著輕聲勸慰了一句:“您彆擔心,昨兒奴去問過玉竹姑娘了,她說馮大夫已替老夫人診過脈了,並沒有什麼大礙。”

霍令儀聞言卻也未曾說道什麼,隻是步子卻仍舊一步不停得往昆侖齋走去。等到昆侖齋的時候,玉竹早先就得了消息,這會便親自打了簾子迎了出來。待瞧見霍令儀,她是先恭恭敬敬地朝人打了一禮,跟著是紅了一雙眼眶扶過人的胳膊,口中是跟著說道:“您沒事就好。”

連著幾月來的相處——

玉竹待霍令儀雖然還是有幾分畏懼。

可人非草木,相處久了自然也多了幾分情意。前日那事傳到府中的時候,不僅主子們擔驚受怕,她們這些做下人的心裡頭也不舒服,生怕人真出了什麼事…如今眼看著霍令儀好端端得站在跟前,她心中自然是開心的。

霍令儀看著玉竹這幅模樣,心下也不免有些動容。

她雖然未曾說道什麼,卻還是握著人的手輕輕拍了一拍,示意無礙…等走進屋子,由玉竹替她解了鬥篷,霍令儀才開口問了一句:“祖母如今可醒了?”

玉竹聞言倒是緩過了幾分神,她的眼眶雖然還紅著,語調卻已經恢複如常:“已經醒來了,這會正在屋裡頭坐著,李嬤嬤在她身邊伺候著。”待這話說完,她是又跟著一句:“老夫人昨兒夜裡也沒怎麼睡好,若不是她身子骨不好,隻怕是要親自去看您的。”

霍令儀聽她這般說,一雙眉眼卻是又添了幾分擔憂。

她也不再多言,隻是打了簾子往裡頭走去…一走進屋子,那股子藥味卻是半點也遮掩不住,她忍不住便擰了一雙眉心。

李嬤嬤原先正在服侍林老夫人用藥,眼瞧著霍令儀進來便又側過身子屈膝朝她打了一禮。

林老夫人聞言也跟著掀了一雙疲態的雙眼朝人看去,待瞧見霍令儀的時候,她先前還帶著幾分倦容的麵色倒是浮現了幾分笑,口中是一句:“晏晏來了。”大抵是沒有休息好的緣故,她說話的語調也沒什麼力氣,隻是還是朝人伸出手,口中是跟著柔聲一句:“來,過來讓祖母看看。”

“祖母…”

霍令儀看著林老夫人這幅模樣,一雙眼眶便又跟著紅了幾分。

她忙朝人快走幾步,等到了人跟前,一麵是握住她的手,一麵是開口一句:“晏晏讓您擔心了。”

林老夫人聞言卻是輕輕笑了笑:“真是傻話…”待這話說完,她是與李嬤嬤擺了擺手讓人先退下。而後才又握著霍令儀的手細細看了回人,眼瞧著霍令儀安安穩穩得也不似昨日那樣,她才鬆了一口氣說道:“瞧起來是好多了,你昨日那副模樣當真是把我和你母妃生生給嚇了一跳…如今見你好了,我也就放心了。”

霍令儀坐在圓墩上任由人打量著,等人說完話才取過桌子上放著的湯藥服侍人用了起來。

林老夫人倒也未說什麼,隻是在用完湯藥的時候才又開口問道:“昨兒個你母妃來與我說,是李首輔救了你?”她這話說完是接過人遞來的帕子拭了回唇邊的藥漬,跟著是又一句:“這回多虧了他,你才能沒事,咱們無論如何都得好好謝人一回。”

霍令儀聞言是點了點頭,她一麵是把手中的湯碗重新擱在了高案上,一麵是又取過擱在一旁的茶盞奉給人,口中是柔聲回道:“孫女正有此意,母妃已去準備要去拜會的禮物了,等過會我和母妃便親自去一趟李家。”

“這樣也好…”

林老夫人握過茶盞用了一口茶水,等喉間那股子藥味消散了些,她才又開口說道:“雖說李家那樣的地方,什麼好東西沒瞧見過,可咱們該儘到的禮數卻還是得儘的…”她這話說完是喚來李嬤嬤,卻是讓人去庫房把早些年天家賜來的千年靈芝一道包裝上,跟著是又一句:“這東西我往日舍不得吃,如今倒是正好用上了。”

那靈芝是當年父王平勝蠻夷之際,天家恩賜的,這世間統共也沒幾顆。

這麼多年祖母一直舍不得用,倒是未曾想到這回竟然肯送人…霍令儀剛想說話,便被林老夫人握住了手:“這靈芝再好也不過是死物,何況李首輔舍命救了你,若是沒有他,隻怕祖母如今也瞧不見你了。”

待說完這話,林老夫人便又跟著一句:“好了,如今時辰也差不多了,你和你母妃早些過去吧…我也累了。”自打事兒傳到家中的時候,林老夫人就沒怎麼睡好過,如今眼瞧著人安然無恙,她這顆心也總算是跟著鬆落了下來。

霍令儀見此倒也未再說什麼,卻是服侍人睡下,她才往外走去。

杜若接過了李嬤嬤手中的錦盒,兩人便一道往外頭走去,隻是還未曾走上幾步…杜若便止了步子,跟著是在霍令儀的耳邊輕聲說道:“郡主,是二公子。”

霍令儀聞言倒是掀了眼簾往前看去,的確是霍令章。他仍舊是往日的那副裝扮,就連麵上的神色也依舊是素日的那副溫雋模樣,在瞧見霍令儀朝他看去的時候,霍令章便又朝人快走了幾步。等到了霍令儀的跟前,他是朝霍令儀拱手一禮,口中是跟著恭順一句:“長姐。”

待這話說完——

他看了看杜若手中的錦盒便又跟著一句:“長姐是要出門嗎?”

“嗯…”

霍令儀的語調一如舊日,就連麵上的神色也沒有什麼變化,隻是眼中的思緒卻還是添了幾分複雜。

她低垂著一雙眉眼看著霍令章,卻是過了有一會功夫才開口說道:“李首輔救了我,我今日要和母妃去一趟李家…”她說到這是稍稍停頓了一瞬,而後才又與人說道:“昨日之事,多謝你了。”

霍令章聞言便笑著回道:“長姐客氣了,我也不過是做了我應該做的事罷了。”

等這話說完,他是又與人拱手一禮,跟著才又一句:“既然長姐還有事,我也不便打擾,便先告辭了…隻是天寒地凍,長姐風寒未消,還是要小心注意身子。”

霍令儀聞言倒也未曾說道什麼,隻是點了點頭,說了句“多謝”。

而後她便轉過身子繼續往前走去。

待人走後——

霍令章卻未曾動身,他依舊負手於身後立於此處,冷冬峭寒,而他的身姿卻依舊挺拔,就連那張清平的麵容也未有絲毫的變化。隻是看著霍令儀漸漸遠去的身影,他那雙溫雋的眼睛卻還是微微眯了起來…他想起昨日在洞穴之中,霍令儀朝李懷瑾看去的時候,臉上是未加掩飾的擔憂。

那是他往日從未見過的神色…

在他的記憶裡,自己這位長姐從來都是處事不驚的,仿佛這世間之事沒有什麼可以難倒她,也沒有什麼可以激起她心中的波瀾。霍令章想到這負在身後的手便又緊緊握了一握,就連眼中的神色也開始逐漸變得複雜起來。

此處無人,自然也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神色。

可尚未走出幾步的霍令儀卻還是察覺到了幾分不對勁。

霍令儀擰著眉心止了步子,而後是轉身朝身後看去。隻是在她轉身的時候,霍令章卻已經邁了步子朝另一條小道走去了,她能看見的也隻有那一道黑色的身影,步伐從容、脊背挺直,仿佛並沒有絲毫的異樣。

杜若眼看著她這幅模樣便也跟著止了步子,她隨著人的目光往前方看去,隻是那兒除了二公子離去的身影什麼都沒有。她的麵上添了幾分疑惑,話中也帶有幾分不解:“您怎麼了?”

霍令儀聞言倒是回過了神,她搖了搖頭,口中是跟著一句:“沒什麼…”待這話說完,她是最後看了一眼霍令章的身影,而後才收回了眼、轉過了身子,平聲說道:“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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