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捉蟲)(2 / 2)

她一步一步朝人走去,待走到周承棠邊上是又恭恭敬敬朝人打了一個禮。

周承棠眼瞧著她這般卻是笑嗔道:“好了,你與我客氣什麼…等再過幾年,我可得喚你一聲小嫂嫂呢。”她這話說完便親昵得握著霍令德的手讓人坐在了自己的身邊,對仍舊立在那處的霍令儀卻是未曾遞去半個眼神。

霍令德聽得這一句,清麗的麵上卻也止不住化開幾分紅暈,她仍舊埋著一段脖頸,聲調卻是多了幾分嬌羞:“公主…”

周承棠眼見她這幅模樣,眉眼是又化開了幾分笑意:“好了好了,瞧把你臉紅的,若是讓哥哥知曉我欺負了你,隻怕他回頭就該來數落我了。”周邊一處貴女都是聰明的,眼瞧著這麼一遭,自然也跟著奉承起兩人。

相較那處的歡鬨——

霍令儀這處卻委實是有些太過冷清了些。不過她倒未曾覺得有什麼,這樣的場景她也不是頭一回經曆了,前世比今日還要過分的時候,她都經曆過…不過是一群拜高踩低、左右逢源的人罷了,又有什麼可氣的?她剛想尋一個位置坐下,卻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霍令儀擰頭朝人看去,便見李安清正笑看著她。

李安清身份高,原先就坐在周承棠邊上的位置,此時卻為了她特地走了過來…這番做法,儼然是站在了霍令儀的身邊。

霍令儀心下感動,卻不讚同。周承棠那個性子,安清今日這樣做,隻怕日後也要著了人的眼…她不希望因為自己的緣故而讓安清受到那些沒必要的麻煩。

李安清看著她眼中的擔憂卻隻是輕輕笑了笑,她仍舊握著霍令儀的手,口中是跟著一句:“霍姐姐,我們就坐在這處吧,這兒風景清幽,位置又好,能瞧見的光景也格外不同…”她這話說完也不等人說話,徑直握著她的手坐在了最外邊。

等到兩人都坐下了,她才在霍令儀的耳邊輕聲說了一句:“姐姐不必理會她們,呸,虧得還自詡名門世族,都是一群小人。”

霍令儀聽著她這句,眉眼卻是泛開了幾許笑意。她也不曾說道什麼,隻是握過宮侍遞來的酒盞,眼瞧著李安清眼中那幾分未加掩飾的擔憂,才笑著說了話:“傻丫頭,我沒事…她們於我而言不過是些無關緊要的人罷了,我又何必為了她們生氣?”

李安清聽得這句,心下總歸是把那一份擔憂擱落了下來。

她剛要繼續說話,那處便有人說了話:“我聽說扶風郡主不僅擅騎射還舞得一手好劍,今兒個天朗氣清,又有樂師伴奏,公主,不如請扶風郡主為您舞劍一曲賀您生辰?”說話的正是呂嬌,她也坐在周承棠的邊上,待這話說完,便又笑著抬了一雙眉眼朝霍令儀看來,跟著是又一句:“想來扶風郡主也不會拒絕罷?”

呂嬌這話一落,場中卻又是一片凝滯,除去這一眾貴女,就連坐在一旁的柳予安等人也都皺起了眉心。

霍令儀聞言,手中仍舊握著酒盞。她的麵上沒有絲毫起伏,隻是一雙眉眼卻還是斂了幾分…原來這就是周承棠請她過來的原因?這法子雖然算不得好,倒也的確能折損幾分她的臉麵。

隻是還不等她說話——

霍令德卻也笑著接過了話:“呂姑娘不說我倒是忘了,長姐的劍舞往日時常被父王誇讚,說來,我也有好幾年未瞧見長姐舞劍了。”她說話的時候語調微微上揚,清麗的麵上也是一片遮掩不住的笑容。

她一麵說著話,一麵是又瞧了一遭周承棠,見她仍舊低垂著一雙眉目喝著酒未曾說話…霍令德心下思緒漸定,便又朝霍令儀看去,口中是跟著繼續一句:“今兒個公主生辰,長姐不若就舞劍為公主祝賀吧?”

霍令儀聽得這一句,終究還是折起了眉心。

她雖然未曾抬頭,可握著酒盞的手卻還是多用了幾分力道…這個蠢貨。

往日在家的時候,無論霍令德怎麼行事說話,她都懶得理會。可來了外頭,這個蠢貨卻還是半點臉色也不會看…如今為了討好周承棠,為了她心中那幾絲恩怨,卻是連自己姓什麼也都忘了。

她想到這,明豔的麵上還是止不住化為幾分陰沉。

李安清聽得那幾句,嬌俏的麵上也泛出了幾分薄怒…原先周承棠生辰,她們擊樂伴奏也算不得什麼,畢竟都是圖一個高興。何況時下都愛風雅,這些禮樂之事也不過是錦上添花,可這些首先得看她們自己高興不高興,她們都是出身名門士族,高興做這些便是風雅,可若是被人強逼著難免變了味道。

如今她們這番舉動卻是要強逼著霍姐姐舞劍…

這樣一來,這其中的意思自然全然是變了。若是霍姐姐不肯舞劍,免不得是又得罪了周承棠,可若是她應承了下來,回頭這群人隻怕又要論出另外一番話說道霍姐姐了。

李安清想到這便忍不住要起身去斥責那兩人,隻是還不等她起身,許望舒卻已笑著起身說了話:“今日是公主生辰,不若就由微臣替表妹為公主舞劍一曲罷…”他的聲調很是溫潤,卻是要比這三月春風還要溫和幾分。

原先喧鬨的聲響聽到這話驟然又是一靜,那些先前幫腔的貴女皆忍不住朝許望舒瞧去,李安清自然也不例外…她高仰著頭循聲看去,眼瞧著立於那處的許望舒,臉上一時也忍不住顯露出幾分怔然。

天地之間,許望舒依舊穿著一身蒼色道袍,風拂過他那寬大的袖子,越發顯出幾分仙人之姿。

這不是她頭一回見到許望舒…

東街初見時,他踏著日頭款步走來。

上回宮中元宵節,他立在花燈之下,滿園的流光溢彩都掩不住他的風華。

而今…

而今,他就立在不遠處,輕飄飄的幾句話卻恍如一顆石頭擊起了她心中的漣漪…往日她對許望舒或許隻是有幾分好感。

可今日的他,這樣義無反顧站出來的他卻足以令她心動到難以忘懷。

許望舒自然察覺到了眾人看過來的眼神,他依舊閒適立於此處,麵上也依舊是素日那副模樣。待前話說完,他是朝宮侍看去,麵容清雋、聲音溫和:“去取劍來罷。”

宮侍聞言卻不曾動,她是先朝安平公主看去…

而先前一直不曾言語的周承棠在聽到這話後,也終於放下了手中酒盞,她抬臉朝許望舒看去,聲音依舊溫和:“許大人是社稷之臣,讓您為本宮舞劍,隻怕回去本宮就該被父皇訓話了。”她這話雖然說得溫聲笑語,可眾人還是聽出了她話中的不容置喙。

這一回就連許望舒也折了眉心——

安平公主這是鐵了心要讓晏晏舞劍了。

柳予安的麵色也有幾分不好,他朝霍令儀看去,見她依舊低垂著一雙眉目不曾言語,心下是又生出了幾分憐惜和不忍。他心中明白周承棠為何要這麼做,就是因為明白,此時他卻是連一句話也不能替晏晏說…

若他說了,隻怕周承棠對晏晏的恨意還要深。

柳予安心下頭一回對天家生出幾分厭惡,而這厭惡之餘,更多得卻是對自己的不喜…若不是因為他的緣故,晏晏也不會落到這種局麵。她這樣驕傲的一個人,如今卻被逼迫至斯。

他想到這,握著酒盞的手是又多用了幾分力道。

他痛恨自己如今的無權無勢。

先前周承棠已明確表了態,眾人自然也不好再說道什麼。

這一處地方除了那些樂師依舊儘職儘責擊打著樂器,卻無人說一句話…他們皆擰頭朝那坐在外邊的霍令儀看去,眼中神色各異,有譏嘲輕諷、也有憐憫不忍,更多得卻都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霍令儀自然察覺到了這些眼神,她也未曾說話隻是淡淡放下了手中的酒盞,而後是抬臉朝周承棠看去…她那張明豔的麵上一如舊日,可那眉梢眼角還是顯露出了幾分難掩的峭寒。她就這樣看著周承棠,不知過了多久才開了口:“公主當真想看我舞劍?”

周承棠聞言也笑著朝人看去,她麵上依舊是那副溫和至極的模樣,連帶著聲調也帶著幾分柔和嬌俏:“令儀不肯替本宮舞劍嗎?”

這還是頭一回周承棠在外人麵前對霍令儀自稱“本宮”…

兩人就這樣對望著,誰也不曾退讓。

可隻有霍令儀才知道,她袖下先前緊攥著的雙手還是鬆開了幾分,連帶著那雙眉眼也跟著低垂了幾分,隻是還不等她說什麼,外頭卻傳來一道聲音:“李首輔到。”

李首輔?李懷瑾?場中眾人無論男女聽到這個名字,麵上皆顯露出一片震驚,就連周承棠的麵上也露出了幾分疑惑不解…李懷瑾怎麼會過來?

李懷瑾如今雖然隻有二十有六,可他身份特殊,不僅是朝中重臣,更是梁帝最為寵信之人…就連周承棠對他也不敢太過放肆。

因此她也不敢耽擱立時便起了身,眾人見她這般自然也都跟著起來侯於一處。

沒一會功夫,眾人便聽到一串腳步聲,映入他們眼簾的首先是一道青色身影…那道青色身影穿過樹木正款步往這處走來。待又過了一會,隨著那串腳步聲越走越近,那道身影也到了他們的跟前。

李懷瑾這一路走得不快不慢,他的手中仍舊握著那串紫檀佛珠,身後是陸機、關山兩人,卻是一路走至霍令儀邊上才停。

眾人見他止了步子忙躬身朝他行了一道禮,周承棠雖然礙於身份不曾行禮,卻還是立時朝人迎了幾步。待至人前,她是溫和了麵容,放緩了語調柔聲問道:“李大人今日怎麼過來了?”她這話說完是稍稍抬了一雙鳳目朝李懷瑾看去,見他依舊是著一身青色常服,那張清平的麵上也如舊日那般寡淡,實在猜不透他今日過來是為著什麼。

李懷瑾聞言未曾說話,他隻是垂了一雙丹鳳目朝周承棠看去,他的眼中沒有絲毫情緒,麵上也辨不出喜怒,唯有那眼底深處泛著幾許不可察辨的冷色。

周承棠看著這道眼神不自覺得往後倒退了一步,若不是身後恰好有宮人扶著,隻怕她此時就要不顧儀態往後摔去…從小到大,她還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神,滲人到令人覺得害怕。那種害怕仿佛是從骨子裡生出的感覺,明明眼前人的眼中沒有絲毫波瀾,可就是令她覺得遍體身寒,仿佛在他的眼中,她根本不是活物一般。

今日並不是周承棠頭回見到李懷瑾,可卻是她頭回對這個男人生出這樣的懼怕。她身為天家貴女,可此時站在李懷瑾的麵前,卻害怕得不敢抬頭與他直視。

李懷瑾看著她這幅模樣也未曾說道什麼,他隻是依舊握著手中的佛珠漫不經心得把玩著,眼中的那抹深沉倒是減少了幾分。

他不曾說話,此地自然無人敢說話。

卻又不知過了多久,李懷瑾才淡淡開口說了一句:“下官聽說今日是公主生辰,特來討一杯薄酒喝,倒不知…下官可有這份薄麵?”

周承棠原先被駭了一跳,此時還有些未曾回過神來。身後的宮人見她這般忙伸手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子,等她回過神來便又輕聲附耳說了這麼一句…周承棠聞言是深深吸了一口氣,等平了心下那番思緒才抬了頭與李懷瑾說了話:“大人客氣了,您是社稷功臣,我一個生辰哪裡值得您親自走一趟。”

她說話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朝李懷瑾看去一眼,眼瞧著他眸中的神色已不如先前那般駭人,她心下總算平穩了幾分,連帶著聲調也跟著恢複過來:“大人不如請上座?”

李懷瑾聞言卻依舊不曾說話。

他隻是伸了手,身後的關山知他的意思,徑直去宮人那處取了一盞酒,而後是雙手把酒盞奉給了李懷瑾,口中跟著一句:“大人。”

李懷瑾聞言是輕輕“嗯”了一聲,他伸手接了過來,待飲儘這一盞酒,他便把手中的酒盞重新遞給關山,而後是又平平說了一句:“酒喝完了,下官也該告辭了。”

眾人被他這一番舉動和話語,委實是有些摸不著頭腦。

周承棠聞言也忍不住折了眉心,她聽說李懷瑾為人深沉,喜怒不形於色,旁人鮮少能窺見他的心思…可他今日這一回,委實是有些太不著邊際了些。無緣無故來了這麼一遭,喝完一杯酒就走,李懷瑾究竟想要做什麼?

不過他要走,她求之不得。

有這麼一尊大佛立在這,她還當真是有些發怵。

她想到這便又緩和了麵色,對著李懷瑾柔聲說道:“既如此,那本宮也就不送大人了,李大人好走。”

李懷瑾聞言倒是點了點頭,他轉過身子卻未曾往前走,反而是擰頭朝身邊立著的霍令儀看去…而就在眾人的驚疑中,他朝霍令儀伸出了手,微微低垂的眉眼終於泛出幾許溫和,連帶著聲調也跟著柔和了幾分:“好了,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  大人大型護妻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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