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2 / 2)

自己就這一雙兒女,不擔心他們又擔心誰去?私下的時候,許氏還尋過杜若和紅玉,卻也打聽不出有個什麼事。

好在如今晏晏終歸是恢複如初了。

許氏想到這,眉眼也就跟著鬆泛了許多,口中跟著一句:“如今暖春三月,最適合出門踏青,你平素在家中若覺得無趣,便來外處走走…”等到這話說完,她是又握著霍令儀的手跟著一句:“還有兩年光景,母妃也不拘著你,平日你想做些什麼便做什麼,等日後你嫁了人,隻怕也就不能像做姑子時這般痛快了。”

雖說李家的人都是好的,程老夫人也是個好婆婆,可這做媳婦和做姑娘卻還是有區彆的。

日後嫁了人,要理會的事也就多了,自然不能再像如今這般暢快了。

霍令儀聽著她這一字一句,卻也未像往日那般羞赫,她隻是抬著一雙眉眼看著母妃絮絮而語,看著她眉宇之間的歡笑…如今於母妃而言,她的婚事已有了著落,令君跟著江先生也學有所成,自然是高興的。

可若是讓母妃知曉父王真正的死因…

霍令儀這個念頭剛起,立時便被她壓了下去,母妃這個身子骨,倘若她知道父王真正的死因,隻怕又該病倒了…這樁真相就長埋於她的心中罷,誰也不必知道。她想到這便又深深吸了一口氣,等把心中那一口濁氣一消而儘,霍令儀的麵上才又重新拾了笑意,跟著回道:“母妃往日總怕我不著家,如今倒想著趕我出去…外頭那些好玩的我也都玩遍了,倒還不如留在家中陪著母妃說話。”

許氏聽她所言,眉眼卻是又泛開了幾分笑意。

她握著霍令儀的手輕輕拍了一拍,口中是跟著一句笑嗔:“你這丫頭…”母女兩人笑說了一路,等到李家的時候卻是半個時辰後的事了。

今兒個雖說是賞花宴,可李家擺宴,請的人素來都是不多的…因此等她們到的時候,影壁那處左右也不過擺著七八輛做工精致、用料上乘的馬車。那處原本就有人候著,卻是程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平兒,她眼瞧著霍令儀兩人走下馬車便忙迎了過來,一麵是恭恭敬敬打了禮,一麵是又笑著說道:“老夫人念了許久,隻怕你們再不來,她老人家就該親自遣人來尋了。”

許氏眼瞧著平兒,麵上的笑卻是又柔和了許多,連帶著聲調也是柔的:“倒是我們來遲了。”平日侍候在這處的大多都是內宅裡的二等丫頭和婆子,今兒個程老夫人竟然讓自己身邊的大丫頭在這處迎侯,可見是對她們的看重之意。

自打兩家定親後,這還是晏晏頭一回上門,又是這樣的宴會…

程老夫人這樣做自是為了給晏晏撐場麵,有她老人家打了這樣的頭,那些人日後對晏晏自然也會客客氣氣的。

許氏思及此,麵上的笑自是越發濃鬱了幾分。

平兒聞言卻是忙笑道:“卻不是您和郡主來遲了,原是老夫人成日惦記著你們,這才一刻也待不住…”她這話說完便自然得扶住了霍令儀的胳膊,口中是又跟著溫聲一句:“如今時辰也差不多了,奴且領你們過去吧。”

等許氏點了頭,一行人便款步往如鬆齋過去。

今兒個是程老夫人提議的賞花宴,如今這人都還在那處坐著呢…其實說是賞花,可這個中究竟是個什麼意思,隻要是明眼人卻都是知曉的。打先前彆莊裡出了那樣的事,旁人不知曉,可這燕京城的貴人圈卻都是知曉的。

程老夫人今兒個這樣做,為得不就是給自己這位未來的兒媳婦提一提位份,也順便告知那些不長眼的,彆眼瞧著如今霍家孤兒寡母就胡亂行事。

一行人穿花拂柳又入了月門,待又穿過一條九曲長廊,便也到了如鬆齋。門前的丫鬟眼瞧著她們過來忙跟著打了一道禮,而後是朝裡頭輕輕稟了一聲,卻是道“信王妃和扶風郡主到了”,等裡頭回了聲,丫鬟便又彎了身子重新打了簾子。

平兒也未曾鬆開扶著霍令儀的胳膊,隻依舊笑著扶了她走了進去。

原先屋中一片歡聲笑語,此時卻都停了話止了笑,隻是那餘音卻依舊縈繞在這室內,等那春風吹了進來,這餘音才跟著漸漸消散開來…屋中無人說話,一眾貴婦人皆朝那錦緞布簾處瞧去。

沒一會功夫,那處便有人邁步走了進來。

打先的是許氏,她今日也是一副見客的得體裝扮,如今她事事無憂,麵上也常掛笑意,比起往先,那精神氣自是要好上不少。此時她便由知夏扶著走了進來,眉眼溫和,麵含笑意。

跟在她身後的便是穿著一襲朱色繡仙鶴的霍令儀…

因著來李家做客,霍令儀自是也好生打扮了一回,她如今尚未及笈,衣飾裝扮卻也算不得複雜,可她本身就有著不同尋常女兒家的幾分威嚴氣勢,這朱色穿在她的身上不僅沒能壓住她的明豔,反倒是讓她瞧著比往日還要亮眼幾分。

而讓眾人更為驚奇的卻是扶著霍令儀的丫鬟,竟是程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平兒。

她們都是常來李家的,自是認得平兒,原先瞧著平兒不在還當她今兒個是有事,哪裡想到這是去外頭接人了…這樣一來,眾人心下自然也都有了計較。

這位程老夫人是真得疼這位扶風郡主,這人還沒進門,就已這般給人撐腰了。

這日後要當真進了門,還不知要怎麼寵著呢?

等到許氏和霍令儀請完了禮——

程老夫人便笑著說了話:“等你們有一會了,快坐下吧…”等這話說完,她卻是又看著霍令儀說了一句:“晏晏,來,到我這邊來坐。”

霍令儀聞言卻是一怔,她心中明白程老夫人此舉何意,隻是今兒個畢竟來了不少人,她也還未曾進李家的門,她這樣坐在那處終歸是有些不妥…隻是還不等她說話,平兒卻已笑扶著她走了過去。

霍令儀見此便也不再扭捏,隻大大方方邁了步子往前走去,等到了程老夫人跟前便又朝人打了一禮,口中是跟著一句:“給您請安。”

“你這丫頭樣樣都好,就是多禮了些…”程老夫人一麵笑說著話,一麵是握著人的手讓她坐在了自己身邊,而後是又朝底下說了一句:“丫頭年歲小,性子也柔,怪是怕生的,日後隻怕還得由你們多提攜提攜。”

程老夫人這話一落,底下這些貴婦人一時卻不知該說什麼。

即便是她們這些內宅婦人也都聽說過霍令儀的名聲,年歲倒是小,隻是這性子柔、怕生卻從何說起?霍家這個丫頭素來就是個膽大的,早先在陛下跟前還敢說“扶搖直上九萬裡”,就這樣一番言語,隻怕這世間男兒也多有不敢在陛下跟前說起。

隻是不管她們心裡是怎麼悱惻的,可麵上卻照舊是帶著笑的,就連語調也是極為柔和:“老夫人這話卻是折煞咱們了,什麼提攜?郡主雖年幼可不拘是為人還是品性都是再好不過的了,也怪不得老夫人這麼喜歡,就連咱們眼瞧著也怪是親近的。”

餘後那幾番話語,自是皆圍繞著霍令儀展開。

一室歡聲笑語…

等又坐了幾刻有餘,鄭宜和便笑著起身,卻是要領眾人去外頭賞花了…程老夫人今日為得就是讓霍令儀在眾人麵前露個臉,讓這燕京城的名門望族知曉他們李家對霍家是個什麼態度,如今目的已經達到了,她自然也不曾攔著,隻是讓霍令儀和李安清留下說話。

其餘一眾人貴婦人便都隨著鄭宜和往外處走去。

沒一會功夫,這屋中便走了個乾淨,程老夫人眼瞧著屋中僅剩的兩個丫頭,眉眼卻是又泛開了幾許溫和的笑意:“好了,你們也許久未見了,那外頭人多怕是你們也說不上話,倒不如去園子裡走走。”

待這話說完,她便又笑著抬了手,等由平兒扶著她起了身,程老夫人的口中便又跟著一句:“我也累了,該進去歇息了。”這話自是推辭,不過也無人會去糾正她。何況程老夫人此舉何意,屋中人自然也明白,自打當日彆莊之後,霍令儀和李安清私下就不曾見過麵,就連書信也未有來往。

等到程老夫人由人扶著轉進內室…

霍令儀便也起了身,她邁了步子朝李安清走去,口中是跟著一句:“安清,我們去外頭走走吧。”

李安清聞言便也輕輕應了一聲,她們也未曾攜帶丫頭,隻依著如鬆齋的這條長廊一路往前走去。此地格外幽靜,小道之上除了那桃花,種得最多的便是梨花,遠遠瞧去,粉的摻著白的,倒格外有幾分意境。兩人這一路也未曾說話,等又走了一會,霍令儀眼瞧著自打出了如鬆齋便一直垂首不語的李安清。

她索性就停下了腳步,口中是道:“安清,你可是在怪我?”

李安清聞言卻是一怔,她也跟著停下了步子,擰頭朝人看去待瞧見霍令儀擰著的眉心忙擺了擺手:“我怎麼會怪你?”待這話說完,她是稍稍停了一瞬才又繼續說道:“我就是,就是一時還有些轉不過來。”

她說這話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埋了頭,微微翹起的鳳頭鞋抵著地麵輕輕磨著,過了有一會功夫,她的口中才又跟著一句:“我隻要一想到日後要喚你嬸娘,就覺得格外彆扭。”她叫慣了霍令儀姐姐,這一時之間要她開口,自然彆扭。

霍令儀聽著她話中語調隻是有幾分彆扭之意,心下倒是也跟著鬆了一口氣,她還真得怕安清會介意此事…在這燕京城中,她統共也就這麼一個朋友,自然不希望會因為這樁事,而使得她們之間的情分有了不同。

好在,是她想多了。

霍令儀思及此便又輕輕笑了笑,她握過李安清的手,柔聲說道:“如今我還不曾嫁給你三叔,你儘管和以往那樣喊我便是,就算日後我嫁進了李家,你私下也可以像以往那般——”她說到這,眼瞧著李安清抬了頭,便又笑跟著一句:“安清,不管你我之間的身份怎麼變,情誼卻是不會變的。”

李安清聽得這句,終於卸下了心防。

其實她也隻是覺得有些彆扭,如今被人這樣開解,心中僅剩的那幾分彆扭自然也就跟著消散了…李安清的麵上重拾了笑意,近些日子常常擰起的眉心也跟著鬆了開來:“姐姐說得是,是我多慮了。”

李安清本就是個會說道的,隻是近些日子因為心中藏著事平素也鮮少說話。如今因著解開了這一份心結,自然也就沒了隔閡…她笑著挽上了霍令儀的胳膊,而後是像往日那樣與人說起話來:“姐姐不知道,知曉三叔要娶你的時候我委實是嚇了一跳,三叔那個性子,我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有喜歡的人。”

等到這話說完…

她想到兩人如今已訂了親,便又笑著吐了吐舌,跟著是又一句:“不過這樣也好,日後姐姐來了家中,我們便能時常見麵了。”

霍令儀聽著人絮絮之語,卻也由著她。

兩人一道往前走去,一路歡聲笑語,大多還是李安清說話,霍令儀時不時也接上幾句…隻是沒走幾步,李安清便止了步子停了聲。霍令儀順著她的目光往前看去,便瞧見不遠處的小道上走來一個白衣少年郎,正是李安和。

李安和清俊的麵上也帶有幾分怔楞,似是未曾想到會在此處遇見她們,不過也隻是這一會功夫,他便依舊如往日那般溫溫笑著走了過來…等到了跟前,他便朝霍令儀打了一道尋常見禮,口中跟著一句:“郡主。”

霍令儀聞言便也垂了一雙眉眼,朝人屈膝打了一道禮:“李大公子。”

李安清眼瞧著兩人,卻是想起當日與哥哥說起三叔和霍姐姐的事後,哥哥身上顯露出來的那幾分寂寥…往日,她最是希望哥哥和霍姐姐在一道,可如今她卻生怕哥哥心中還有著霍姐姐。

她想到這剛想開口,便見不遠處又走來一個男人,卻是三叔身邊的陸機。

陸機照舊如往日那樣穿著一身程子衣,麵上也照舊帶著笑,他的步子不急不緩,等走到跟前是與他們先打了一道禮,而後才又朝霍令儀恭聲說道:“主子請您過去。”

霍令儀聞言,麵上倒也未有什麼多餘的神色,先前瞧見陸機過來的時候,她便知曉李懷瑾必定是在家中了…隻是,她擰頭朝李安清看去,原先她還答應安清去她屋子裡瞧她新收集的物件。

李安清看著霍令儀看過來的眼神,自是知曉她在想什麼。

她心中的確是有幾分可惜的,好不容易瞧見一回霍姐姐,不過如今兩人沒了嫌隙,日後要見麵的機會還多著…李安清想到這,麵上便又掛了一抹笑意,口中是跟著一句:“姐姐且去吧,等再過幾日,我再去霍家尋你玩。”

霍令儀見此便也未再多言,她與兩人點了點頭,而後便與陸機一道往前走去。

等到瞧不見霍令儀的身影,李安清是又擰頭朝身邊的李安和看去。她原是想與哥哥告辭,隻是看著哥哥仍朝霍姐姐離去的方向看去,心下止不住便又是一個咯噔…李安清是先瞧了一回四處,眼瞧著並無旁人,心下才鬆了一口,跟著是壓低了聲音,輕輕喚人:“哥哥。”

李安和聽著這道聲音倒也回過了神,他收回了眼,看著李安清麵上未曾掩飾的擔憂,還有那一雙緊擰的眉心…他心下清明,自是知曉她心中是在想什麼。他的麵上依舊是那副溫和模樣,口中是跟著一句:“好了,回去吧。”

李安清卻不肯走,她仍舊擰著眉心看著人,紅唇一張一合還是開了口:“哥哥,霍姐姐和三叔已經定親了。”不管往日她是怎麼想的,如今霍姐姐和三叔的婚事已定,若是讓旁人知曉哥哥的心事,隻怕不管是哥哥還是霍姐姐都免不得要被旁人說道。

何況那樣一來,不拘是祖母還是旁人,對於霍姐姐免不得也不會再像如今這般親和。

李安和聞言,麵上的笑意一頓。不過也隻是這須臾功夫,他便又重拾了先前那一副溫和笑意,他眼中的笑意依舊帶有幾分繾綣,語調也是柔和的:“我知道。”

他自然知道…

早在三叔還未曾提親的時候,他便已經知道了。

李安和深深吸了一口氣,當日三叔的話語仍舊在耳邊縈繞著,他知曉三叔的意思,也明白安清的擔憂…若是讓旁人知曉,毀得便是她的名聲。

他想到這,袖下的指根卻還是忍不住蜷了幾分,小道之上已無旁人,而他立於此處,任由春風拂麵,卻是又過了一會才開了口:“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