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2 / 2)

這一回,霍令章未再攔人。

他隻是依舊保持著拱手做禮的姿勢,直到腳步聲越行越遠,他才站直了身子。

此時已是紅日西偏之際…

霍令章依舊負手立於此處,他看著霍令儀遠去的身影,看著她穿著的那身朱色長袍在這紅日的照射下越發耀眼奪目…他什麼話也不曾說,隻是先前那雙溫和的眉眼卻還是半眯了起來。

他想起今日回來的時候,府中小廝說起的話。原來在他不在的日子裡,府中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偏偏這些事母親都未曾在信中提起。

霍令章想到這,負於身後的手還是忍不住一握,隻是也就這一會功夫,他便又鬆開了緊握的手…即便知曉,他又能如何?難不成他還能阻攔這樁婚事不成?他仍舊看著霍令儀遠去的身影,看著她裙擺上繡著的仙鶴隨著走動倒有幾分乘風歸去的模樣。

早該想到的,即便沒了柳予安,也會有其他人。

隻是他從未想過…

那個男人竟然會是李懷瑾。

霍令章想到這個名字,眉眼還是微垂了幾分,就連先前鬆開的手也忍不住緊握了一回。

霍令儀雖然由杜若扶著往前走去,隻是眉心卻依舊輕輕擰著,她察覺到霍令章還不曾離開,也察覺到了他看過來的眼神和往日不同…隻是還不等她轉身便聽見前頭傳來一聲輕喚:“郡主?”卻是玉竹的聲音。

她聽到這道聲音便也跟著抬了眼往前看去,便見玉竹已笑著朝她迎了過來。

玉竹走到霍令儀跟前,先是恭恭敬敬朝她打了一道禮,她的麵上帶著未曾遮掩的笑意,就連聲音也跟著泛了幾分驚喜:“您來了…”她是真得高興,近些日子郡主和老夫人的關係,她們這些明眼人自是察覺到了的,雖然郡主每日還是照舊過來請安,可無論是說話還是行事較起往日都是冷淡了不少。

偏偏她們身為下人也不好隨意與主子說道什麼,隻能眼睜睜得瞧著這祖孫兩越走越遠。

好在郡主如今是想通了…

玉竹想到這,眉眼便又泛開了幾分笑意,她笑著扶著霍令儀的胳膊,口中是跟著柔聲一句:“老夫人知曉您來,必定會很開心的。”

霍令儀看著她這幅模樣,先前擰起的眉心倒也跟著鬆泛了開來,她也未說什麼任由玉竹扶著她往裡走去…隻是臨來走到那道簾子外的時候,她卻還是停下了步子朝那院子外頭瞧去。

那處已沒有霍令章的身影,她能瞧見的也不過是一道水色的衣角,隻是沒一會,就連那道衣角也瞧不見了。

“郡主?”玉竹見她停了步子便又輕輕喚了她一聲,眼見她回過神來才又跟著恭聲一句:“您怎麼了?”

霍令儀聞言便也收回了眼,她搖了搖頭,口中是一句:“沒什麼,進去吧。”待這話說完,她便繼續往裡頭走去,思及先前心中的那幾分異樣,霍令儀也不過是搖了搖頭,大抵是她近些日子太累了罷。

容安齋。

如今已是夜裡,室內也點了不少燭火,林氏眼瞧著坐在對麵的少年郎,眉眼之間卻是遮不住的柔和…她已許久不曾瞧見霍令章了,如今眼瞧著他好生生地坐在跟前,她心下自然有著說不出的感慨。

雲開打了簾子走了進來,她的手中端著一盞霍令章愛喝的茶…

林氏見她過來便親自接過了那盞茶放到了霍令章的跟前,等到雲開退下,她的口中才又跟著柔聲一句:“瞧著比往日又瘦了許多,可是讀書太累了?”

霍令章卻隻是輕輕笑了笑,他接過了那盞茶握在手上,聞言也不過回道:“倒也算不得累,隻是臨近會試未曾睡好罷了,等在家中休養幾日也就好了…”他這話剛落,林氏還未曾說道什麼,外頭便有人打了簾子走了進來,卻是霍令德。

霍令德手裡頭握著布簾,眼瞧著霍令章果真坐在那處,麵上卻是又掛了幾分笑。她忙朝人小跑過去,等到了霍令章跟前便說道:“哥哥回來了…”等這話一落,她便又朝林氏輕輕翹起了嘴巴,有些不高興地跟著一句:“哥哥回來這樣大的事,母親怎得也不知遣人來與我說道一聲?”

林氏眼瞧著她這幅女兒嬌態,眉眼倒是也帶了幾分笑,口中是道:“你這日日喊累的,平日讓你過來陪我吃個飯也七推八阻…”

霍令德聞言,俏麗的麵上卻是又泛開了幾分紅暈,她輕輕辨了一句:“女兒前幾日的確是走不動,何況哥哥好不容易回來,我即便當真起不來卻也是要過來的…”待這話說完,她便又朝霍令章看去,口中是繼續說道:“哥哥都不知道,你不在家的這些日子,我和母親過得都是些什麼日子?”

她這話說完便又抱怨起嚴嬤嬤的嚴厲,餘後卻是又說起許氏和霍令儀,說許氏的不公,說霍令儀的壞話…

大抵是提到了霍令儀,霍令德便也止不住話頭,直把人狠狠說了一遭,最後是又憤憤一句:“都怪霍令儀,若不是因為她的緣故,我如今也不會變成這幅模樣。”原本她一個好端端的“未來太子側妃”,不拘是在府中還是府外都是受人推崇的。

可如今呢?

如今她隻能日日待在府裡,整日不是跟著嚴嬤嬤學習規矩,就是待在屋子裡做著女紅針線…還有她身邊那些下人,眼瞧著她失了勢,自然也不像往日那般對她恭敬了,好幾回她路過的時候都聽她們私下說著“本就是個庶出的,還真把自己當做正經主子了?”

霍令德想到這,那張俏麗的麵上便又忍不住閃過幾分暗色。

林氏眼瞧著霍令章越漸寡淡的麵色,也忍不住皺了皺眉,原當令德修身養性這麼一段日子,脾氣也能收斂不少,哪裡想到還是這幅樣子?她心下也有幾分不舒坦,連帶著麵上的那幾分笑意也跟著消了個一乾二淨。

她抬了臉朝霍令德看去,眼見她還在喋喋不休說個不停,便攔了人的話頭輕斥了人一回:“你哥哥好不容易才回來,你卻拿這種事煩他?”林氏說到這是稍稍停了一瞬,跟著才又一句:“何況今次之事本就是你自己惹出來的禍,如今還有臉在此抱怨?還不快回你的屋子去歇著!”

她後話頗為嚴厲——

霍令德卻是被嚇得身子打了個顫,因著這一番緣故,她先前的那一番抱怨自是沒法再說下去了。她低垂著一雙眉眼瞧了瞧林氏又瞧了瞧霍令章,見他們都是一副寡淡的麵色,半點安慰也沒有…她心下覺得不舒服,連帶著聲調也帶了幾分不高興:“不說就不說!”

等這話一落——

她也不再理會兩人,當真往外頭走去。

隻是臨來走到那道錦緞布簾前的時候,霍令德還是止了步子,她朝室內瞧去,眼瞧著兩人還是先前那副模樣卻是半句阻攔的話也沒有…她這心下更是不舒坦,隻用了力道打起了簾子,而後便疾步往外處走去。

林氏聽著身後那布簾翻動的聲音,卻還是忍不住從喉間漾出一聲歎息,她亦取過桌上的一杯茶盞,口中是跟著一句:“令德如今是越發沒個規矩了。”她說到這是又歎了一聲,餘後才又是一句:“原本以為經曆了這麼多事,她也該學聰明了…霍令儀是個什麼手段,她還不清楚?偏偏還上趕著去找不痛快。”

霍令章聽到這個名字,握著茶盞是手卻是又收緊了幾分。

他未曾說話也未曾抬眼,隻揭開了茶蓋,等到那股子氤氳熱氣拂過眉眼,霍令章才飲下一口杯中茶…熱茶入喉,他握著茶蓋垂著眉眼輕輕掃著那杯中的茶沫,耳聽著窗外晚風壓過樹枝,他才開了口:“令德的事,我已有所耳聞。”

霍令章的聲音依舊平平淡淡得沒什麼起伏,等前話一落才又跟著一句:“此次的確是她的過錯,母親日後還是得把心思放在令德的身上,沒得日後她又犯了這些不該犯的過錯。”

林氏聞言自是點了頭,卻是應了他的話,而後她是又抬了這一雙溫柔目朝人看去,與人柔聲說道:“家中這些事,你不必操心,你隻要把心思都用在會試上頭就好…母親這麼多年也就盼著你們兄妹兩人能好好的。”

她說到這便把話一停,跟著才又試探性得問了一句:“令章,此次會試,你可有把握?”

“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霍令章這話一落,耳聽著林氏舒了一口氣便抬了眼朝人看去。他的指腹仍舊緩緩撫著茶盞上的紋路,一雙不同在人前的沉靜目卻是一錯不錯地看著林氏,口中是跟著一句:“有樁事我倒是想問一問母親,當日西山,令德是真得救了太子嗎?”

林氏聞言,麵上的笑卻是一凝。

不過也隻是這一會功夫,她便又重新展開了笑顏:“自是真得,若不然太子又豈會應諾咱們令德日後進東宮?”她這話說完,眼瞧著霍令章看過來的眼神,心下還是不自覺地起了幾許慌亂…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如今這個兒子越發可怕了,隻看著他這雙眼睛就仿佛能看透自己的心一般。

上次回到霍家後,她便遣人給令章送去了信,把這一回事說了一遭,隻是與太子的密謀卻還是被她略過了。

這些事知道的人越多也就越危險…

何況她想要的是自己的兒女清清白白的,這些陰謀詭譎的事還是由她來做吧。

林氏想到這,心下的慌亂倒是也跟著少了許多,她重新端起了茶盞用了一口,而後才又看著霍令章柔聲說道:“母親隻希望你們兄妹兩人都能夠好好的,如今令德有了好歸宿,隻要你中了狀元,母親日後也就沒什麼好操心的了。”

霍令章自然未曾錯漏過林氏先前那一閃而過的慌亂,隻是耳聽著這些話,他卻也未再多言。

他把手中的茶盞重新落於茶案上,而後便起身與人拱手一禮,口中是跟著一句:“夜色已深,母親早些歇息,兒子也該告退了。”等林氏應聲後,霍令章便往外頭走去,隻是臨來走到簾外的時候,他還是轉身看著林氏的身影說了一句:“太子為人寬厚卻並不好相處,令德這個歸宿,母親還是好好再想一想吧。”

待這話說完——

霍令章也不等林氏開口便徑直打了簾子往外走去。

林氏擰頭朝那處看去,錦緞布簾早已落下,霍令章的身影也早已不見,能聽到的也隻有那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她的指根緊緊握著手中的茶盞,眼瞧著那布簾上的紋路,喉間卻是又漾出了一聲歎息。

她自然知曉上位者都不是好相處的,她也隻是希望那位能看在她有用的份上,日後能待令德好些…若可以,林氏自然希望令德能好生嫁一戶好人家,隻是這燕京城中名門士族有不少,可令德那樣的身份又怎麼可能去給彆人做正妻?倒不如嫁給這世間最尊貴的男人。

隻是…

那個東西究竟在什麼地方?

林氏想到這,眉眼還是稍稍垂下了幾分,連帶著紅唇也跟著緊抿起來。

日子已進入四月,天氣也越漸溫熱起來。

如今天色還不算早,昆侖齋中卻很是熱鬨,林老夫人看著底下站著的少年郎,口中是跟著一句:“祖母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去了那頭就好生考,你素來聰慧又準備了這麼多年,隻要沒個差錯就不會有問題…”等這話說完,她卻是怕人有壓力便又跟著一句:“即便這回不行,你也隻當去走個場麵,得個經曆,彆太有壓力。”

霍令章倒沒什麼緊張的,聞言他也隻是拱手與人說了一句:“孫兒記下了。”

等到這話說完——

外頭已有人輕稟,卻是說“時間差不多了”。

霍令章見此便也未再耽擱,他是朝眾人又拱手打了一道禮,而後便在眾人的目送中往外走去。

等到霍令章離去,林老夫人便也讓眾人各自回去了。

霍令儀是扶著許氏先回了錦瑟齋,陪人用了早膳後才又由杜若扶著回去。

途中——

杜若扶著霍令儀的胳膊一路往前走去,她微垂著眉心,口中卻是跟著一句:“您說,二公子他…”

她這話未曾說全,可意思卻已分明。

霍令儀聞言卻不曾說話,她隻是停了步子立在一株梨樹下,而後她是踮了腳尖抬手折了一枝開得正好的梨花遞給杜若,口中是道:“回去尋個好看的花瓶插著…”等這話說完,她是又握著一方帕子拭了拭指尖上的痕跡,跟著才又淡淡說道:“霍令章的才學素來不錯,即便有個好名次也實屬正常。”

杜若捧著她遞過來的梨花,聞言卻還是擰了一回眉心,連帶著聲音也沾著幾分躊躇:“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

霍令儀把帕子重新收於手中,她微微仰著頭看著天上的那一抹初旭,麵上的神色依舊很是平淡,前世霍令章就是在這次會試上初綻光芒,而後更是被周承宇看重提攜,隻是如今…卻不知會是副什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