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話一落——
許瑾初便又輕輕喚了一聲奶娘,沒一會功夫,奶娘便抱著小兒走了過來…周承棠眼瞧著那繈褓中的小兒,麵上倒也泛開了幾許笑,她伸出指尖輕輕逗弄著小兒,口中是跟著一句:“瞧得倒像四哥多些。”
其實小兒才出生,模樣都還沒長開,哪裡能分辨得出像誰?因此許瑾初聽得這話也不過笑了笑。
周承棠未曾聽見答複卻也未說道什麼,隻依舊垂著一雙眉眼看著小兒,眼瞧著這繈褓裡睡得正憨的小兒,她的眼中卻是閃過幾分複雜的情緒。她和柳予安成婚已有兩年光景,隻是這肚子卻沒有半點聲響,今兒個進宮她便是去同母後要一些生孩子的偏方。
她想到這,心下思緒一時有些恍然,手上的動作自然也沒個輕重,打先前還好生睡著的小兒這會卻突然放聲哭了起來。
小兒雖小,可哭聲卻格外嘹亮,一時屋中眾人皆朝周承棠看來,許瑾初更是心疼得攥緊了手下的錦被…她這兒子自打出生後就沒怎麼哭過,平素即便醒著也多是笑著的,哪裡想到這會竟然會哭成這幅樣子?
立在一側的霍令儀也忍不住折起了眉心——
她看著周承棠懷中小兒的臉上已多了一道紅痕,小兒的皮膚本就嬌嫩,這道紅痕掛在那處自然格外明顯。霍令儀雖然不喜歡周承棠卻也知道她再蠢也不會在這明麵上做出這樣的事來,隻是小兒如今已露出了幾分掙紮,可見是被人抱得不舒服,屋中的奶娘雖然著急卻也不敢主動把孩子報過來…她想到這索性便朝人伸出手,眉目平常,聲調也如常:“我來抱吧。”
周承棠的確是被這一陣哭聲弄得不知所措,隻是耳聽著這熟悉的聲調,她袖下的指根卻還是握緊了幾分。
她也未曾說話,隻是掀了一雙眼簾朝人看去,待瞧見霍令儀這幅麵容,周承棠卻是足足看了她有一會功夫才抱著小兒朝人遞過去…隻是還不等霍令儀抱好,她便先鬆了手,圍繞在一側的眾人眼瞧著這幅畫麵皆驚呼出聲。
霍令儀心下也高懸著,好在她先前就一直瞧著周承棠的動作,見她鬆開手便忙把小兒抱了過來。小兒哪裡知曉先前生死懸在一線?等到被人抱得舒服了便又止了哭聲,口中也隻是輕輕哼著…霍令儀看著許瑾初慘白的麵色忙把小兒遞了過去,而後才又朝周承棠看去。
起初那道紅痕,周承棠的確不是故意的。
可先前那個舉動…
她想到這,袖下的指根還是攥緊了幾分,這個女人竟狠毒至斯?
周承棠自然察覺到了眾人看過來的眼神,她的麵上也掛著出幾分蒼白之色,連帶著聲調也摻著幾分餘悸:“都怪我,都怪我,手上沒個勁道還非得抱人。好在沒事,若不然我真是萬死也不夠…”她這話一落,眼圈也跟著半紅起來,端得是一副後怕模樣,跟著是又一句:“嫂嫂怪我也是應該的。”
許瑾初聽著這話,抱著小兒的指根是又握緊了幾分。即便如今小兒已安安穩穩得落在了她的懷中,可那股子後怕卻仍舊高懸著…若不是先前晏晏動作快,還不知會生出什麼樣的事來?
隻是——
眼看著周承棠那副掛著淚痕的模樣,許瑾初終歸什麼也不能說,周承棠已說得清楚明白,難不成她還真能說她故意不成?
許瑾初深深吸了一口氣,等平了心下的那副思緒才開了口:“不怪你,小東西雖然小,可身量重…你頭回抱不習慣也是正常的。”
等這話一落,外頭便也來人了,卻是到了洗三的時辰。
許瑾初聞言是又垂了眼,眼看著小兒還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模樣。她是愛憐得伸手輕輕撫了一回她的麵,卻是又過了好一會才把他交到了奶娘的手上,跟著是又一句:“好生照顧公子。”
奶娘聽得這話自然忙應了一聲,她小心翼翼抱了小兒,跟著是往外走去…其餘一眾貴人要去參加洗三宴,自然也都朝許瑾初說了一聲先告退了。等到眾人皆走了個乾淨,霍令儀才坐在床上,她看著許瑾初尚還有發抖的身子是握住她的手輕輕拍了一拍,跟著是又寬聲一句:“表姐彆怕,沒事的。”
許瑾初聽得這句才逐漸平複下來,她緊緊握著霍令儀的手,跟著是又一句:“晏晏,你說她究竟想做什麼?”
霍令儀聽得這句卻也垂下了眼眸,周承棠先前此舉大抵還是在針對她,她明知道她喜歡這個小兒便想讓她接不住小兒,一來可以讓她餘生都活在痛苦之中,二來也能讓她和許瑾初的關係產生裂痕…她想到這,眼中也閃過幾分暗色。
許瑾初先前慌亂也未及思考,如今平複下來自然也明白過來…
她斂儘了麵上的慌亂和不知所措,眼瞧著霍令儀這幅神色便又平了一口氣反倒是安慰起她:“晏晏,你彆多想,我不怪你…隻是日後你還是要小心,周承棠對一個小孩都能如此,誰知道她日後又會對你生出什麼事來?”
霍令儀眼瞧著許瑾初麵上一如既往的神色,見她並無責怪,卻是鬆了一口氣。她是與人點了點頭,跟著是又一句:“表姐放心,我平素與她也鮮少見麵,何況我身邊也不是沒有人…她要真想近我身也不容易。”等到這話一樓,兩人便又說了會話,跟著霍令儀才辭彆許瑾初往正廳走去。
外頭晴朗氣清,正廳那處一片歡聲笑語,卻是逗弄小兒的聲音…而霍令儀明豔的麵上卻閃過幾分暗色,周承棠若隻是想對付她也就罷了,可如今卻膽敢牽扯到她身邊的人。
杜若眼瞧著她出來,忙迎了過來,眼瞧著她麵上的神色卻是一怔,口中也跟著一句:“您怎麼了?”
霍令儀聽得這句倒回過幾分神來,她斂了麵上的情緒,而後也隻是平平說了一句:“沒事…”等這話說完,她便先邁步朝正廳走去,待瞧見站在正廳中的周承棠時,她那雙桃花目中還是閃過了幾分冷色。
周承棠自然也察覺到了這抹冷色,隻是等她循眼看去的時候卻也未曾瞧見什麼,她輕輕折了一雙眉,終歸也未說什麼。
…
等到洗三宴結束,霍令儀卻未著急離開,她是陪著許瑾初又說了會子話。
許瑾初知霍令儀是怕她心中後怕剛想勸人回去,便聽到簾外傳來丫鬟的聲音,道是“李首輔來了,這會正在正廳與王爺說話”,卻是要留飯的意思。許瑾初聞言卻是一怔,跟著是應了聲,而後才又笑著抬了眼與霍令儀說起話來:“我道你怎麼有這樣的閒情雅致陪我?原來是知曉有人會過來…”
霍令儀聽得這句,麵上卻綻開幾分紅暈…她哪裡知曉李懷瑾會過來?近些日子他事務繁忙,就連她也有一段日子未曾瞧見他了…隻是眼瞧著許瑾初麵上的揶揄還有那消散的餘悸,她卻也未說什麼隻任人打趣著。
等到晚膳後——
李懷瑾與霍令儀便和周承澤提出了告辭,杜若和關山在前頭打著燈籠,兩人便在後頭緩步走著。廊下燈火通明,霍令儀先前用飯的時候礙著周承澤在也不好細瞧人,如今此處無人,才依著燈火擰頭朝人看去,待瞧見他眉宇之間掩不住的疲態,她的心下免不得也起了幾分心疼:“最近朝中事務很多嗎?”
李懷瑾聞言便朝人看去,瞧見她麵上掩不住的擔憂,他的麵上倒是又泛開了幾分溫和的笑,連帶著聲調也柔和了許多:“彆擔心,不過是些瑣事罷了,沒什麼大礙…”等這話一落,他似是想到什麼便又跟著一句:“今兒個陛下已下了旨,召霍令章回京,他前頭那樁事做得不錯,陛下很滿意。”
霍令儀聽得這個名字,一時也有些恍然。
她也有兩年未曾瞧見霍令章了,隻是他的事近來倒也聽了不少…誰也沒想到大運縣會爆發瘟疫,瘟疫這種病,若是一個控製不好若是蔓延開來會有什麼樣的後果,誰也不敢想象。
當初這樁事傳到燕京的時候,天子雖然及時派遣了不少太醫和城中的大夫,連帶著藥物一道送去大運縣,隻是不少人心中卻也隻當這是無用功罷了。
自古以來,但凡得了瘟疫便沒有能存活下來的,隻是誰也不曾想到霍令章年歲雖小卻極為果斷,他不僅及時控製了瘟疫的蔓延,還與大運縣的那千百號人共進退。如今瘟疫已散,大運縣也是少見得了瘟疫還能存活下來不少人,聽說霍令章還同當地的一些大夫研究出來一種控製瘟疫的東西。
這東西若當真有用,霍令章便是社稷功臣。
霍令儀想到這,心下一時之間也不知是個什麼情緒,她掀了眼簾朝那廊下的大紅燈籠看去…當初知曉此事的時候,她的心中也是有過幾分擔憂的,雖然她不喜歡霍令章,卻也不想讓他就這樣死去。
卻未曾想到——
那人不僅半點事也沒有,如今還要回來了。
李懷瑾看著她麵上的恍然便伸手拂了她的額前發,跟著是又問了一句:“在想什麼?”
霍令儀聞言倒是也斂儘了思緒,她仰頭朝李懷瑾看去,眉目依舊,口中是跟著一句尋常話:“沒什麼…”待這話說完,她是又跟著一句:“隻是想著時間過得真快,恍若才一轉眼的功夫,就又長了兩歲。”
李懷瑾聽得這話卻駐足了步子,他的手覆在霍令儀的頭頂,看著她麵上的疑惑卻是說道:“你卻不知我盼這日子有多久了,可如今時日將至,我卻有些害怕…”他這話說完是又歎了口氣:“晏晏,你可嫌我老?”
這話起得無緣無故…
霍令儀一時之間的確是怔楞住了,她仰頭怔怔看著李懷瑾,尚未等她說話便又聽得眼前人說道:“不管我願不願意承認,我比你終歸還是長了十歲…”李懷瑾說這話的時候麵上仍舊是素日的溫和,可眼中卻又添了一抹尋常不見的歎息,他一麵說著話,一麵是輕柔得拂過她的臉頰:“原來人活一世,即便大權在握,還是有諸多無奈。”
夜色深沉,他這摻著幾分歎息的餘音在這夜色緩緩鋪展開來…
霍令儀一直未曾說話,隻是這樣仰頭看著他,等到李懷瑾說完了最後一個字,她便握住了李懷瑾的手。她依舊不曾言語,隻是仰頭笑看著他,廊下燈火輕輕搖晃,而她的桃花目卻是一片遮不住的瀲灩…杜若和關山早在兩人說話的時候就已離開,此時她便這樣握住李懷瑾的手,而後是踮起了腳尖在他的唇角附上淺嘗輒止的一吻。
活了兩世,她的膽子一直都很大——
隻是這還是她頭一回與人親吻,竟還是自己主動的,這委實是有幾分不可思議,也的確令人害羞。可霍令儀卻還是強撐著身子骨,不避不讓得看著他:“遇見您之前,我以為餘生一個人也很好,可遇見您之後,我卻對這歲月重新有了期盼…餘生會如何,我並不知曉,可我想有您在我身邊,這歲月總不至於太過寂寥。”
李懷瑾耳聽著這一字一句,眼中終於重新泛開了笑意。
他的手仍舊覆在霍令儀的臉上,而後是在霍令儀的怔楞中,彎了腰身親在她的眉心處,夜色蒼茫,晚風拂過兩人發,而他伏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真好啊。”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真得是想厚著臉說一聲,大人和晏晏的感情實在是太美妙了~
嚶嚶嚶,我要成為嚶嚶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