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二更)(2 / 2)

不知是不是跪得久了,還是身下的疼痛重新又蔓延開來,周承棠即便由人扶著,還是覺得渾身酸痛。她想起身上的那些傷口,對柳予殊的恨意卻是又多了幾分,還有霍令儀…她費儘心機算計這一場,沒想到到頭來卻是這樣的結果。

這讓她如何不恨?

薑儀離周承棠很近,自然也察覺到了她麵上的暗色,她心下化開一聲綿長的歎息,卻不知是憐憫還是無奈…她這個小姑子啊,保不準這會還在想著如何懲治那些人,可她卻不知道,今日之後,有些事終究還是變了。

即便她還貴為公主,可沒了這身後的庇護,隻怕比那些士族貴女還不如。倘若日後安平能乖順些,那麼她照舊還能好好當她的公主,受著旁人的恭維…

隻是——

她側目看了眼周承棠,看著她眼中未曾化開的暗色和怨憤,卻是又歎了口氣。

等到薑儀和周承棠離去,秦舜英卻是又閉目了許久,等她重新睜開眼卻是握過桌上的茶盞先用了一口。那茶水擱了一段時間早已涼了,可她卻還是連著喝了幾口,而後才朝坐在底下的周承宇看去…這一晚上,她還未見他說過一句話。

秦舜英想到這便把茶盞握於手中,而後是問道:“你在想什麼?”

周承宇聞言卻未曾說話,今日李懷瑾出沒在東宮還在他的地方做出那樣的事,可他的那些手下竟然沒有絲毫發現…他想到這,撐在扶手上的手是又多用了幾分力道,看來這麼多年,他還當真是小看李懷瑾了。

殿中燭火搖曳,越發襯得他的容色暗沉,卻是足足過了有一瞬的功夫,周承宇才開了口:“母後,這麼多年,我們一直都小看他了…”等到這話說完,他是又跟著一句:“有些事,我們得重新計劃一番了。”

秦舜英聽得這話,麵色也有幾分不好。倘若不是今日之事,她還真得不知道李懷瑾竟然有那樣的本事。東宮位屬皇宮,自然也有重重護衛,可李懷瑾卻能不動聲色地出沒在那處,不僅殺害了那些暗衛,還能不驚動任何人把人帶出東宮。

他們,的確是小看他了。

章華宮。

周聖行一身常服站在書桌前,卻是在作畫,畫中的女子與當日他所持的那副畫卷中的女子是同一人…耳聽著近侍稟報,他握著畫筆的手一頓,眉心也跟著輕皺一回:“我原以為安平也不過小兒心性,如今看來她是越發不知事了。”

那近侍聞言卻是又輕輕說了一句:“今次之事未央宮的那位和太子必定都已知曉了,您不怕他們…”

“太子行事素來小心謹慎,他知道該怎麼做…”

等這話說完,周聖行是又輕咳幾聲。

近侍見此忙走上前替人輕輕順著背,而後是又朝人奉了一盞熱茶…周聖行卻隻是擺了擺手示意不用,他擱下手中的畫筆,而後是擰頭朝外頭的月色看去,月色清明,而他的口中是緩緩說道一句:“隻是我沒想到,景行為了她竟能做到如斯地步——”

他說到這卻是又稍稍停了一瞬,跟著才又朝畫中的女子看去。

屋中燭火通明,外間月色清亮,而那畫中女子依舊是最好的模樣…周聖行的那雙鳳目之中顯露出幾分不可言道的悵然,他伸出指腹似是想去觸碰,可眼瞧著那尚未全乾的筆墨卻是又收了回來,口中是幽幽一句:“他終究比我要好。”

立在他身後的近侍聽得這話卻是又歎息了一聲。

外間有冷風透過窗欞打了進來,周聖行以手作拳抵在唇上是又輕咳了幾聲,夜色幽深,而他是又一句:“這樣也好,他也該明白有些事不是一味避讓就可以解決的,箭已出弦,這路早就無法回頭了…”他這話說完是停了一瞬,跟著才又問道:“邊陲那處可有消息?”

近侍聞言便輕聲回道:“常青山和那位還在探查,聽說已有些眉目了,隻是還不敢確定…”

周聖行見此便也未再說什麼,隻是讓近侍先行退下。

而他依著燭火依舊一錯不錯地看著畫中的女子,此時筆墨已乾,而他的指腹輕輕滑過畫中女子的眉眼,喉間跟著輕輕吐出幾字:“等解決了這些事,朕就去跟你認錯。”

“隻是那個時候,你還會認得朕嗎?”

十月下旬,九如巷李家。此時夜色已深,如鬆齋中也點了不少燭火,程老夫人端坐在椅子上,眼瞧著站在底下的李安和還是深深歎了口氣:“好好的,你怎麼就想出去遊曆了?”

李安和聞言便溫聲笑道:“孫兒隻是覺得在這燕京城待得太久了…”他這話說完眼瞧著程老夫人沾著幾分愁雲的麵容,一麵是笑著奉過去一盞茶,一麵是又笑跟著一句:“無論是父親還是二叔、三叔他們都曾出去遊曆過,我身為李家子弟,縱然不求有三叔這般成就,卻也不想在翰林院中碌碌無為一生。”

程老夫人聽得這話是又歎了口氣,隻是看著李安和這幅麵容,終究也未再勸說什麼,她接過人遞來的茶握於手中,而後是與人說道:“你是家中長子,日後這定國公府總歸還得由你來撐,你既然已決定,我也就不再說道什麼了…”

她說到這也未再往下,隻是飲用了一口茶,而後是置於茶案上,跟著是又握著李安和的手輕輕拍了一拍:“此事你還是得同你母親好好商量,她就你一個兒子,如今你父親又不在家中,她平素瞧著堅韌,可說到底也是一個女人。”

李安和自是明白她的意思,聞言便又笑著點了點頭,待又陪著程老夫人說道了幾句,他才與人告辭往外處走去。

外頭明月高懸,星河滿天,恰是一個好光景…

李安和負手立在如鬆齋前,院中的大紅燈籠隨風搖曳,遮不住的幽幽夜色,他微微仰頭任由晚風拂麵,卻是過了有一瞬的功夫才又重新提了步子往前走去。

等到李家人知曉此事的時候,卻已是三日後了。

除了知曉舊情的幾個人,其餘人等自是一番震驚,霍令儀的麵上也是一番未曾遮掩的驚怔,前世李安和可從未離開燕京。難不成?她想起當日杜若與她所說的話,心下思緒微轉卻也有幾分明白過來…

屋中李安清正扯著李安和的袖子,卻是紅著眼眶不肯讓人走。這遊曆可沒個時間定數,少則半載一年的,多則幾年,她就這麼一個哥哥,哪裡肯讓他就這樣走?

旁人雖然不曾說道什麼,可氣氛難免也算不得好。

李安和眼瞧著李安清這幅模樣,清風朗月的麵上卻是又化開一道溫和的笑意,他的手撐在李安清的頭上,口中是跟著一句:“都是大姑娘了,怎麼還是這幅動不動就紅眼的模樣?”他這話說完便握著袖子擦拭了一回她的眼角,跟著是又一句:“何況我又不是不回來了?”

李安清心中也明白,可她心中就是舍不得…

屋中彌漫著這股子難言的氣氛,到後頭還是程老夫人發了話:“好了,修文既然已決定了,你們也不必再說道什麼了,他如今已長大了,知曉自己該做什麼…”她說到這是又看了眼李安和,跟著是又一句:“你打算何時走?”

李安和聞言便又朝程老夫人拱手一禮,而後是又一句:“孫兒打算明日就出發,正好往日教導我的梁先生壽辰將至,孫兒打算先去鎮江為他祝壽。”

程老夫人聞言握著佛珠的手一頓,不過她終歸也未說道什麼…

因著出了這樁事,今日這如鬆齋自然也不如往日那般熱鬨,等吃過早膳,程老夫人便讓他們各自回去了。

等走出如鬆齋…

霍令儀眼瞧著身側的李懷瑾,紅唇一張一合還是輕輕說道:“其實您不必——”她心中明白,李安和離開李家,自然是這個男人與他說道了什麼。

她想到這心下是又歎了口氣。

霍令儀是有幾分責怪自己的,倘若不是因為她的緣故,李安和也不會離開李家,他們叔侄之間的情誼也不會變成如今這幅模樣。

李懷瑾眼看著她眉宇之間的憂愁,怎麼會不明白她在想什麼?他仍舊握著她的手,聞言是柔聲與人說道:“不要多想,此事與你無關…他是李家的長子,日後要擔負起整個李家,我們都會老,而李家的興衰榮辱也終將要移到他的肩上。”

他說到這是伸手輕輕撫平了她的眉心,跟著是又一句:“李家的子嗣可不能隻經得起富貴春水,如今他還年輕,正好家中也有我們撐著,便讓他去外頭看看…”等這話說完,他是微微一頓,而後才又一句:“有時候看得多了,經曆得多了,也就不會再耿耿於懷眼前的事了。”

霍令儀聽得他這一字一句,卻是也未再多說什麼。

不過…

她想起先前李懷瑾說後話時,眉目之間一閃而過的複雜情緒,他也曾有耿耿於懷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