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1 / 2)

文遠侯府。

馮氏所居之處。

自打當日周承棠小產後, 戚氏便又移居到了馮氏屋子的抱廈中…如今這一處地方, 裡裡外外進出不少丫鬟、婆子,可每個人的麵上卻都是愁雲一片。連著出了這麼多事,不僅上頭的主子不好受,就連他們底下這些伺候人的也都兢兢戰戰生怕被人挑出什麼錯處一並罰了去。

抱廈之中,戚氏已醒了過來,此時她躺在那拔步床上, 身上蓋著的和那床上覆著的床帳都繡著百子千孫,這是馮氏早先特地給她準備的…事出突然,人命也是拿著那老人參吊著才救回來的, 這些瑣碎的東西就算有人注意到了, 卻也無人敢在這個時候說道什麼。

馮氏照舊握著一方帕子抹著眼淚…

柳予安便坐在那拔步床邊的圓墩上,連著兩日兩夜未曾睡好, 他這個所謂的“燕京第一貴公子”如今也呈現出一副頹敗之色…他垂眼看著躺在床上的戚氏,見她雙目失神,麵色慘白,往日的風流嬌態早已不見, 倘若不是還有這口氣在, 柳予安都該以為她是死了。

他看著戚氏這幅模樣, 喉間卻又化開一聲歎息…

縱然他心中並無戚氏, 可這一年多來的相處, 總歸也有一份情意在,何況如今沒得是他的孩子…若說不心疼,卻是假的。

柳予安想到這是又合了合眼, 等到稍微緩過一陣心神,他才握著戚氏的手柔聲說道:“孚如,你我都還年輕,日後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他這話一落——

戚氏那雙失神的眼睛倒是回過幾分神來,隻是還不等她說話,外頭卻響起一陣喧鬨聲…起先是丫頭、婆子的攔阻聲,而後是一道尖銳的聲音,卻是來自周承棠。

總共也才隔了一道布簾,那外頭的聲音自然沒個遮掩得傳到裡頭:“柳予安,我沒有害她,是戚氏那個賤/人在騙你!這一切根本就是她自導自演的一場好戲,柳予安,你出來,你給我出來!”

這是周承棠的聲音…

自打戚氏小產後,這樣的話她已經說過無數次了,外頭的丫鬟、婆子早就聽煩了,因此聽得這句話,便有人輕聲勸道:“公主,您回去吧,這會世子正在陪著戚姨娘呢,沒有這個功夫來聽您說道什麼…”

這說話的語調雖然極為客氣,可那話中的含義卻是半點尊敬也無…

如今這府中上下都知道這位安平公主不日就要被送去庵中清修,沒了宮裡那兩位的庇護,又沒了世子和夫人的疼愛,即便她還占了一個公主的身份,可她們又豈會再像往日那般尊敬她?

周承棠聽得這話果真就動了怒,她從小到大何曾受過這樣的欺辱?即便她沒了父皇和母後的庇護,可她還是天家的公主…區區一個賤婢都敢爬到她的頭上?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因此周承棠想都未想,直接抬了手朝人臉上重重揮去,她這力道極重,那丫鬟又沒個注意自然被打得摔倒在地。

其餘一眾丫鬟、婆子也看傻眼了,她們怎麼也沒想到周承棠如今還有這樣大的脾氣?

一時之間——

這攔人的攔人,往裡頭稟告的稟告,當真是好不熱鬨。

馮氏耳聽著外處的動靜,原先還帶著幾分愁緒的麵容此時是陰沉一片,她的手緊緊絞著帕子,一雙眼更是化作兩把冷刀…她怎麼就讓信芳娶了這樣一個禍害進門!這幾年來,能享得福半點沒享到,所受的氣卻是半點沒少!

那個賤/人做出那樣羞恥的事也就算了,如今還害得她柳家沒了子嗣…她想到這,握著帕子的手是又多用了幾分力道,口中也緊跟著一句:“造孽,真是造孽!”

外頭依舊延綿不絕傳來周承棠的聲音…

大多是讓柳予安出去聽她解釋,或是咒罵戚氏的聲音。

戚氏的麵容越發慘白,她眼瞧著柳予安起身忙伸手握住他的袖子,待見柳予安朝她看來,她便紅了眼眶說道:“這樁事隻在我疏忽,和他人無乾…”她因為身子還未恢複,說出來的聲調自然很輕,將將說完這一句便又輕咳起來,可她握著柳予安袖子的手卻依舊未曾鬆開,等前話一落是又跟著一句:“您,您不必苛責於她,我和她終歸是雲泥之彆,倘若因我累及您在朝中的地位,卻是我贖不清的罪過了。”

柳予安聽得這句,麵上的憐惜越甚…

他想起當初相伴之際戚氏的溫柔解意,又見她如今這般境況心中所思竟還都是為他著想…柳予安那雙眼中化開幾分柔情,他握過戚氏的手輕輕拍了一拍,口中是柔聲一句:“你不必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等這話一落——

他便又替人重新掖了掖身上的被子,跟著是又一句:“我出去看看,你且好生歇息,等解決那些事,我再來陪你。”

戚氏聞言還想說話,可看著他麵上這樣一幅不容置喙的神色便又把話咽回了喉間,隻點了點頭算是應了。

柳予安見她不再說話便又同馮氏說道了一句,跟著是轉身往外走去…外間還是那樣一幅熱鬨模樣,丫鬟、婆子人數眾多,即便周承棠想硬闖也闖不進去。

周承棠生來還從未有過這樣的時候,往日她是天之驕女,無論走到哪都是受人敬拜的,可如今這小小一個侯府的下人都敢阻攔起她…她心中動怒,麵上也是一副陰沉之色,隻是眼瞧著那道熟悉的身影從布簾後頭走出,她麵上所有的怒色和陰沉頓時消了個乾淨。

“信芳,你來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出來見我的…”

周承棠一瞬不瞬看著人,她的麵上掛著近些日子少有的笑,連帶著聲調也很是柔和…她就這樣穿過一眾丫鬟、婆子,看著柳予安越走越近,口中仍舊跟著一句:“你信我,我真得沒有害她,這一切都是戚氏的苦肉計。”

柳予安揮了揮手,原先圍在周承棠麵前的人都往兩處散去。而他就這樣負手站在周承棠的麵前,居高臨下得看著她,他什麼話都不曾說,隻這樣冷著一張麵容看著周承棠,卻是等她說完,他才開了口:“你可知道戚氏差點就死了?苦肉計?周承棠,你來與我說,這樣的苦肉計是為了什麼?”

周承棠原本以為柳予安出來是因為相信她…

可如今聽著他話中的冷聲,看著他麵上的陰沉,她原先朝人伸出去的手便這樣懸於半空…周承棠怔怔看著柳予安,她的紅唇一張一合到最後也隻是蒼白的解釋一句:“柳予安,你為什麼就不信我?”

她往日的確騙過他許多回,可這回,她真的沒有騙他。

她是真得被冤枉的…

她是恨戚氏,恨不得讓戚氏和她肚子裡的那個東西消失在她的眼前,可她不傻,怎麼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那樣的事?那日明明是戚氏那個賤人故意激怒於她,而她也不過是輕輕一推,她那個力道根本不可能把戚氏推倒在地,更加不可能讓戚氏小產!

周承棠想到這是又深深吸了一口氣,她伸手想去握住柳予安的袖子:“柳予安,你…”

隻是還不等她握住,柳予安便往後倒退一步,他依舊居高臨下得看著周承棠,眼瞧著她這樣一幅失神、蒼白的模樣,口中也不過冷聲跟著一句:“我和你縱然還有夫妻名義,可柳家卻已容不得你,宮中的馬車馬上就會過來,日後你便在庵中好生清修贖清你的罪孽吧。”

等這話說完——

柳予安也不再理會周承棠,他重新轉過身子往裡走去。

周承棠就這樣看著柳予安決然離去的身影,頹然得坐在了地上,她張了張口似是想喚他,可還不等她出聲,柳予安的身影便已穿過布簾消失不見了…她撐在地上的手緊緊攥了起來,她為了柳予安付出了這麼多,可這個男人呢?

他的心中根本就沒有她的位置…

周承棠想著自己往日是如何驕傲?可自打嫁給這個男人後,所受的委屈不知有多少,如今還落得這樣的下場…當初她不管不顧要嫁給柳予安為得不過是能與他共白首,可若是如今這樣便是她的結局,那麼她所付出的那些又有什麼意義?

相隱齋。

霍令儀正在臨摹李懷瑾的字帖,眼瞧著杜若進來也未曾抬頭,口中倒是說了一句:“怎麼樣了?”

“今兒個午間已被送去常覺庵了,柳家沒有一個人送她,奴遠遠瞧著那位倒是清瘦了不少…”杜若這話說完,便又挽了兩節袖子替人研起磨來,是又跟著一句:“倒也難怪,這也才幾月光景,那位也算得上是大起大落了。”

等這話一落——

杜若是又笑說一句:“以後總算沒有人再會來煩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