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2 / 2)

林氏原先在看到霍令儀看過來的視線時,心下便覺得有幾分奇怪…

隻是還不等她心下思緒再轉上一回,那布簾便又被人打了起來,卻是一個年有六十餘歲的老婦人走了進來…老婦人頭發花白,脊背佝僂,衣著雖然乾淨,可還是能瞧見那衣服上頭打了不少補丁。

眾人見她這般卻是都擰了回眉心,她們平日交涉的都是士族貴胄,何曾見過這樣的人?縱然是這屋子裡的丫鬟,也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霍令德更是拿著團扇抵了鼻尖,這個婦人卻是比起當年她在西山瞧見的那些人還要窮酸幾分,她皺了一雙修繕得極為精致的柳葉眉,嘴角也忍不住輕輕撇了一回,連帶著聲調也有幾分不好:“長姐怎麼帶了這樣一個人進府?”

那吳婆子聽得她話中的嫌棄,步子卻是一頓…

不過也就這一瞬的功夫,她便又重新提了步子朝眾人走去,等又走了幾步,她便顫顫巍巍得跪在了地上,口中是跟著一句:“老身吳李氏給各位貴人請安。”她雖然禮數周全,可聲音卻有些嘶啞,好似那冬日凜冽的寒風刮過樹枝一般令人難耐,讓人聽起來便不舒服。

霍令儀端坐在椅子上,聞言也未曾說話,她隻是看了眼屋中的人,而後看著侍立在一側的李嬤嬤才開了口問道:“看嬤嬤的表情倒像是識得此人?”

眾人聽得這話,便朝李嬤嬤看去——

林老夫人也朝人看去,見李嬤嬤麵上的神色便也跟著問了一句:“你識得她?”

李嬤嬤聞言卻有些躊躇,她是朝眾人打了一禮,而後才猶猶豫豫開了口:“奴瞧著的確是有幾分眼熟。”她這話說完還想細看一回,便見那位吳婆子已抬了臉朝李嬤嬤看去,她那張老態的麵上也瞧不出是個什麼神色,唯有話是這般說道:“李嬤嬤,如今下雨,您的腰還疼嗎?”

李嬤嬤聽得這話自是一怔,下雨腰疼這樣的事,可沒有多少人知道。她想到這便又朝眼吳婆子看去,卻是又細細辨了一會,她才認出了人。

她雖然認出了人,可是那麵上的怔楞卻仍舊未曾消散,就連口中也跟著驚詫一句:“你,你,你不是當年的那個吳穩婆?”

吳穩婆?

林老夫人聽到這個稱呼,倒也有些記起來了,吳穩婆早年是燕京城中最有名望的收生婆,當年家裡幾個孩子都是經她的手才生下來的…因此眼瞧著吳婆子這幅模樣,她也忍不住開了口問道:“吳婆子,你怎麼成了如今這幅模樣了?”

吳婆子聽得這話,便又朝林老夫人那處磕了個頭,她的身子佝僂著看起來很是卑微,口中是跟著啞聲一句:“難為老夫人您還記著老身…”等這話一落,她那張布滿溝壑的麵容卻是又露出一抹似悲似歎的笑容,跟著一句:“世事弄人啊。”

等這話說完——

吳婆子是又朝林老夫人和許氏各自磕了個頭,而後她才擰頭朝林氏看去,眼瞧著那個婦人,她的口中啊又跟著一句:“側妃娘娘,這些年,您還好嗎?”

林氏早在先前聽到吳穩婆三個字的時候,就已麵色大變,待聽到吳婆子這話,她倒是有些回過神來,她什麼也不曾說依舊端坐在椅子上,唯有袖下的那雙手緊緊握著帕子,宣泄出幾分緊張的神色,卻是身後的丫鬟開了口:“我們側妃自是好好的。”

吳婆子聽得這話,喉間卻傳出幾聲嘶啞的笑聲,她仍舊看著林氏說道:“側妃娘娘過得好,可老身卻過得一點都不好,如今想來都是當年的罪孽傳下來的苦楚,才讓老身這一生都漂泊無依。”

屋中的人卻是聽得一愣一愣的,苦楚,罪孽?這位吳婆子究竟做了什麼,又和林側妃有什麼關係?

許氏的麵上也有幾分怔楞,她也不知是何緣故,總覺得心裡有幾分不踏實。她放在膝上的手收緊了幾分,眼瞧著跪在底下的吳婆子開口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究竟有什麼話要同我們說?”

霍令儀聞言卻是朝許氏看去,她伸手握住了許氏的手,而後才抬了臉對著吳婆子說道:“你把當日與我說得那些話再重新說一遍。”

“是…”

吳婆子輕輕應了一聲,而後是說起當年許氏生產的事,屋中一片安靜,唯有她嘶啞的聲音沒個間斷:“王妃的身體雖然弱,可生郡主的時候也沒有什麼問題,偏偏生世子的那日卻血崩不止,其實那日是有人遣老身動了手腳,這才導致王妃血崩不止…”

她說到這,屋中原先安靜的氣氛卻轉為緊張,無人說話,唯有吳婆子繼續開口說道:“而那人,就是林側妃。”

吳婆子這話一落——

霍令德手中握著的象牙團扇落在地上,擊碎了這一室靜謐,她清麗的麵上此時是一片怒容,就連聲音也沾著幾分掩不住的怒氣:“混賬東西,是誰讓你來冤枉我母親的?來人,把這個胡言亂語的老虔婆給我打出去!”

隻是這處是昆侖齋,這些丫鬟聽命得可從來不是她霍令德,因此即便她這般動怒也無人應聲。

霍令儀看著許氏慘白的麵容,心下卻是又歎了口氣。她輕輕握了回許氏的手,而後才擰頭朝霍令德淡淡看去,眼瞧著她這幅模樣,她的口中也不過是很平淡的一句話:“三妹又何必如此動怒呢?行的正,坐得端,倘若側妃當真未曾做過虧心事,又何須理會一個婆子的話?”

等這話說完——

她是又朝底下坐著的林氏看去,卻是又一句:“林側妃,你說,我說得對嗎?”

林氏雖然仍舊端坐在椅子上,可麵色卻有些不好,聞言她也隻是說道:“郡主所言甚是,我行的正,坐得端,自是不必怕一個婆子的虛假之詞,隻是…”她說到這是稍稍停頓了一瞬,跟著才又一句:“郡主如今為人妻又將為人母,還是要會分辨是非黑白才是。”

“這個婆子一看便是日子過不下去,想要從郡主身上索要錢財才編出來得這些無稽之談…”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麵上雖然依舊帶著笑,瞧起來好似並無半點不穩,可那心下卻難免還有幾分鬆動…不過念著那樁事已過去十多年,何況當年也沒有留下什麼證據,她緊攥著帕子的手倒也鬆開了幾分。

霍令儀聞言卻不曾說話…

倒是吳婆子循聲卻朝林氏看去,眼瞧著林氏這幅模樣,她是又一句:“當日側妃用錢買通老奴,原是想讓王妃在生產之日和腹中胎兒一屍兩命,隻是王爺帶太醫來得太及時,老身怕人發現便也不敢再動手腳——”

她說到這是又稍稍停頓了一瞬,跟著才又一句:“側妃說老身是為了錢財冤枉您?老身一大把年紀,已是一腳踏進棺材的人了,倘若不是因為良心過不去又何苦來這處走上一遭?當年老身雖然未能按照側妃所要求得害死王妃和世子,可王妃自從生下世子後便體弱多病,府中一切也都落到了側妃的手中。”

“這其中的受益者不是側妃您嗎?”

屋中眾人見她這般說道,自是紛紛朝林氏看去,是啊,這麼多年,林側妃掌著府中中饋,不僅在府裡府外都過得風生水起,這要當真說起來…卻也並非沒有這個可能。

畢竟沒了王妃和世子,憑借當年老夫人待林側妃的恩寵,自是會把人提拔成正妃。

林氏見眾人看來,原先沉穩的麵上也有了幾分鬆動,她仍舊攥著那帕子,等稍稍穩過幾分心神才開口說道:“你這婆子,究竟是為何要如此冤枉於我?”等這話一落,她是又一句:“可是有人買通了你,讓你故意編了這些話來冤枉我?”

“這麼多年過去了,側妃娘娘還是和以前一樣…”

吳婆子的喉間發出刺耳的笑聲,她一麵笑著,一麵是從懷中取出一條珍珠手釧,跟著是一句:“這是當年側妃打賞給老身的,老身看它貴重便給了老身的女兒當做陪嫁。除去這些,當年側妃還給了老奴不少好東西,隻是因為這些年四處漂泊,那些能典賣得也都典賣了,隻有這串手釧因為老身的女兒喜歡這才一直未動。”

“如今老身的女兒因病沒了,老身便想留著它權當做個紀念,倒是未曾想到如今竟做了證據。”

等這話一落——

吳婆子便又直直朝林老夫人磕了個頭,跟著是又一句:“老身如今什麼都沒有了,想是也沒幾天日子能過了,那些錢財於我而言也不過是身外之物…老身今日走上一回,隻是想把這些事原原本本得說上一回,也好讓老身去了底下見到閻王爺的時候贖幾分罪孽。”

林老夫人原先看著那串手釧的時候,臉色便也蒼白起來,這是當年林氏進門的時候,她怕林氏處處不如許氏,私下便貼補給她不少好東西…哪裡想到?她想到這,便舉起桌上的茶盞徑直朝林氏那處扔去,口中跟著一句怒斥:“你這個混賬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