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好再見到裴慎的時候, 他已經不省人事了。
裴慎今日出門前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衫,受了傷之後,胸口的一大片血跡十分明顯, 他眼睛緊閉,唇色蒼白, 麵白如紙,被宮中侍衛送回來的時候,家中幾人險些昏了過去。
甄好第一反應便是先捂住了裴淳與福餘的眼睛, 她給甄父使了一個眼色, 甄父回過神來,連忙拉著兩個小的進了屋子裡,不敢讓他們看見。
“這是出什麼事了?”甄好慌張地引著侍衛到裴慎屋子裡,她還注意到,把裴慎送回來的人之中還有皇上身邊的大太監,甄好不由得多問了幾句:“好端端的, 他這是出什麼事了?”
在她的印象之中,裴慎可沒受過這麼嚴重的傷!
“宮中出現了刺客,裴大人為了救皇上, 替皇上擋住了刺客的一刀。”大太監道:“裴夫人不必擔心,太醫已經替裴大人看過, 並無生命安危, 隻不過, 裴大人流了不少血, 還需好好靜養。皇上說了, 讓裴大人好好休息。”
此外,大太監一塊兒送來的還有皇上賞賜下來的藥材補品。
刺客當前,自己的臣子竟然以身擋刀,皇帝大為所動,又想到替自己擋刀的是驚才絕豔的狀元郎,更是感動不已,賞賜送來了一堆,各種珍惜藥材補品像是不要錢一般送到府中。
甄好倒是不在意這些,唯獨讓她在意的是裴慎的安危。
她匆匆謝過了大太監,便急忙去裴慎屋中看他,怕嚇到兩個小的,甄好讓甄父看著他們,彆讓他們亂跑出來,而裴慎又不喜與人接觸,她隻能親自在一旁照料。
出宮之前,已經有太醫看過,替裴慎包紮過傷口,甄好小心翼翼地替他將身上沾滿血汙的衣裳換下,換了一身乾淨清爽的,動作小心,生怕會碰到裴慎。
夜裡,裴慎便發起熱來。
性命要緊,甄好也顧不得其他,連夜陪在他床邊照顧,枝兒捧著銅盆進進出出,所有人都沒有睡好覺。
等到了第二日,裴淳擔心了一晚上,天一早便立刻跑了過來。
裴慎還昏迷不醒,他也不敢太大聲,躡手躡腳地進了屋,見甄好醒著,才小聲問道:“嫂嫂,我哥怎麼樣了?”
甄好比了一個噓聲的手勢,拉著他一塊兒出了屋子。
然後她才道:“太醫救得及時,說是沒有什麼大礙,隻要好好靜養就行了。”
裴淳這才放下心來,長舒了一口氣。他也是頭一回見到兄長這麼凶險的模樣。
“嫂嫂,你照顧我哥一整夜了,快去歇息吧。”裴淳拍著胸脯道:“你放心,我哥身邊還有我呢,我會照顧好他的。”
甄好想了想,想到如今已經天亮,大家都起床了,而裴慎的情況也已經穩定下來,隻要讓小丫鬟在旁邊看著就是,若是有什麼問題,把她叫起來就是。她點了點頭,也沒推拒,叮囑了裴淳一番,這才回了自己屋子歇下。
裴淳拖來一張板凳,坐在裴慎的床邊,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當裴慎終於從昏迷中掙紮著醒過來時,他眨了眨眼,眼前的畫麵從模糊到清晰,是自己熟悉的屋子。裴慎一動,胸口的疼痛傳來,而後昨夜發生的事情也傳入了他的腦海之中。
裴慎眸光微動,迫不及待地轉頭看去,卻隻對上了弟弟的眼睛。
“你……”裴慎張口,聲音沙啞無比。
裴淳驚喜地叫了他一聲,連忙去給他倒了一杯茶水過來,溫熱的茶水潤了潤喉嚨,裴慎才道:“怎麼是你?”
“當然是我了。”裴淳拍著胸脯道:“我可是你親弟弟,哥你受了傷,我當然是義不容辭地陪在你身邊了。”
裴慎有些失望:“甄姑娘呢?”
“噢,你說嫂嫂啊。嫂嫂昨夜守了你一晚上,今天早上才被我勸去睡覺呢。”
裴慎又高興起來:“你是說,甄姑娘照顧了我一晚上?”
“可不是嘛,你被送回來的時候,衣服上好多血,嫂嫂怕嚇到我們,都不敢讓我們看見,我到了今天早上才來見你。”裴淳心有餘悸地道:“嫂嫂也可關心你了。”
“真的?!”裴慎的臉色也好了許多,他撐起身體坐了起來,連忙問道:“甄姑娘還說了什麼沒有?”
裴淳一時卡殼。
他心中想:還有什麼好說的?
裴淳遲疑地道:“嫂嫂還說……讓你好好休息?”
“除此之外呢?”
“……沒、沒了?”
“……”
肉眼可見的,裴慎一下子低落了下來。
他有些不甘心地道:“真的沒了?”
“還有什麼?”裴淳撓了撓頭:“嫂嫂照顧了你一晚上,已經很不容易了,哥你可不要得寸進尺啊。”
這哪裡算是得寸進尺?
裴慎沒好氣地躺了回去,可想想甄姑娘已經照顧自己一晚上,又覺得高興起來。
裴淳巴巴地湊了過來:“哥,你肚子餓不餓,我去廚房給你找點東西吃?”
裴慎頷首:“去吧。”
裴淳立刻跑了出去。
顧忌著裴慎也許會醒來,廚房裡一直備著食物,裴慎很快就捧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粥回來,端到他的床邊:“哥,小心燙。”
他想了想,又拿起勺子,主動幫著喂:“哥,嫂嫂睡著了,你湊活一下。”
裴慎:“……”
裴慎摸了摸胸口,他身上的衣裳已經換了,懷中的東西也不見了。
裴慎心頭一喜,又問:“我的衣裳是誰換的?”
“當然是嫂嫂啦。”
“那我……我放在衣服裡的東西呢?”
“什麼東西?”裴淳又吹了吹粥,“哥,你快吃,不吃就冷了。”
裴慎將粥碗奪了過來,沒吃兩口,又朝著弟弟勾了勾手指頭,讓他附耳過來:“甄姑娘若是來找我,你記得幫我說話。”
裴淳滿臉困惑。
“我是否會與甄姑娘和離,就看你如何配合我了。”
裴淳恍然大悟,終於想起了這回事。他連忙拍了拍胸脯,義不容辭。
裴慎吃過了粥,很快又躺下睡了回去。期間甄好醒來,過來看了他一眼,見他睡得十分安穩,這才放心去做自己的事情。
等裴慎再醒過來,就是夜裡了。
他見著了甄好,便是先垂下眼眸,被病容襯著,竟是有幾分柔弱可憐。“讓甄姑娘擔心了。”
甄好在他旁邊坐下:“好端端的,你怎麼會忽然受了這麼重的傷?”
“有刺客襲擊皇上,我也沒有多想,就先衝了上去。”裴慎虛弱地道:“所幸侍衛來得及時,皇上沒什麼大礙,不知道太醫是如何說的?”
“太醫說,你要好生靜養才是,皇上也說了,在你傷好之前,可以在家中休息。”畢竟是為了救駕才受的傷,皇上也寬容的很。“皇上還賞賜了不少東西,裡麵有不少好藥,還有許多補品,宮裡頭出來的東西定然是比咱們買的好。”
裴慎沉默聽著,又小心翼翼地道:“我聽裴淳說,是甄姑娘替我換了衣裳。”
“是我。”
“那甄姑娘是否看見了一樣東西……”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甄好爽快地打斷:“你是說和離書吧。”
“……”裴慎抿緊唇,緊張地點了點頭。
“那份和離書臟了,字跡也看不清,我就乾脆扔了。”
裴慎頓時眼睛一亮,“那……”
“左右我爹都來了京城裡,這樣的和離書,想要再寫幾份都不成問題。”甄好狀若不經意地道:“不過是一份和離書罷了,還得你點頭了才能生效。”
“……”
甄好又問:“你說起這個,我倒是有些想問問你,你準備何時與我和離。”
“……”
裴慎沉默許久,忽然臉色蒼白,冷靜地撫上了胸口:“甄姑娘,我的傷口有些疼。”
甄好一驚,連忙起身過來查看,連聲關切,確認他傷口沒重新裂開,這才放下心。
這麼折騰一回,裴慎也很快便精神懨懨,也不敢再提和離書的事情。
甄好沒多打擾,出門之後,回自己屋子又寫了一份,拿去給甄父簽了,等到第二日,才有交給了他。
裴慎拿著一份嶄新的和離書,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他收到新和離書的時候,裴淳就在一旁,幾乎是立刻的,他就明白了兄長吩咐的意思。
裴淳當即大喊出聲:“嫂嫂,你想要和我哥和離?!”
裴慎轉過頭去,立刻投過去一個讚賞的眼神,他麵上仍然不動聲色,垂著眼眸,一副受了委屈不敢吭聲的模樣。
甄好卻是很冷靜:“你先前不就知道了?我們很早就打算好了,我也和你哥說好了。”
“嫂嫂,你是不是不要我了?”裴淳可憐巴巴地說:“你要是和我哥和離了,我就得和我哥兩個人過,他要是欺負我怎麼辦?”
“我們先前就說好了。”甄好頓了頓,道:“再說,你也不是頭一回與你哥一起生活了。”
“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裴淳急中生智:“你看我哥現在受了這麼重的傷,連床都下不了,你要是和他和離了,那我和我哥不是太可憐了嘛?”
甄好揚了揚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