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門,顧熙槐似乎聽到了心臟綻放的聲音。
“吃燒烤喝冰汽水是不是很開心?”文酌煜一直留意著顧熙槐的神色,發現自從回到顧家以後——更準確一點說是見到顧家人以後,就積聚在顧熙槐眉宇間門的平淡和無動於衷終於被眼前熱鬨又濃烈的燒烤氣氛衝淡了,文酌煜也跟著高興起來。
唇角如標尺般精確的弧度在不知不覺間門慢慢上揚,文酌煜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隨著顧熙槐心情恢複,他自己也變得輕鬆起來。一直掛在臉上的標準笑容也變得更加濃烈張揚,仿佛被燒烤攤上的氣氛影響到了。
“我特彆喜歡吃燒烤。”文酌煜坐在簡易的塑料凳子上,看著周圍推杯換盞大聲說笑的人們:“不是覺得燒烤本身有多好吃,而是覺得每個人在吃燒烤的時候都特彆開心。”
不論是忙碌了一天的白領,還是辛苦了一天的工人,又或者是學習了一天的學生,大家的身份背景各有不同,成長環境各有不同,但是當每個人坐在燒烤攤位前享受著煙熏火燎的熱鬨時,那一刻的放鬆和愜意一定是平等而真實的。
文酌煜很喜歡這樣濃烈又平淡的市井氣息,也很享受這樣的熱鬨和喧闐。說到底,他隻不過是一個汲汲營營的俗人,追逐名利,喜歡熱鬨。
文酌煜時常想,如果不是上輩子遇到過那麼多波折,也許他的未來也會像攤位上的其他客人一樣,安安穩穩的大學畢業,找一份朝九晚五的白領工作,運氣好的時候年薪賺個幾百萬,然後首付買房貸款買車,一直逍遙到三十多歲,遇到一個合適的人相伴一生。
而不是沉淪在數不儘的陰謀與算計中,最後慘死在公寓裡。連凶手是誰都不知道。
“可是我又特彆慶幸。”文酌煜說到這裡,慢慢看向顧熙槐:“如果我安分守己按部就班的學習,生活,工作,就一定不會遇到你。”
顧熙槐聽著文酌煜的話,忽然愣住了。
文酌煜卻不想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了。他將剩下的最後一串羊肉吃完,起身說道:“好撐。我們去逛逛夜市吧!”
已經是晚上十二點多了,原本熙攘的夜市也沒有之前的熱鬨了。雖然依舊燈火通明人流不息,卻再也沒有了之前比肩繼踵的擁擠。
文酌煜和顧熙槐甚至能夠並肩走在不甚寬闊的街道上,看著兩旁琳琅滿目的攤位,以及遠處慢慢安靜下來的城市,文酌煜笑著說道:“其實人一長大,父母家人在人生中占據的比例似乎就沒那麼重要了。”
顧熙槐有些疑惑的看向文酌煜,不明白文酌煜想要說什麼。
文酌煜凝望著天上稀疏的星光,語氣說不上惆悵還是坦然:“小的時候,看到周圍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媽媽,隻有我沒有。你知道我那個時候在想什麼嗎?”
顧熙槐皺了皺眉,猶猶豫豫的想要開口,就聽文酌煜繼續說道:“我在想,等我長大以後就好了。”
一個人什麼時候能長大呢?
小小的文酌煜曾經計算過,十八歲上大學,就可以離開家鄉,二十二歲大學畢業,就可以留在更有發展的城市,然後工作生活,慢慢的會有一部人選擇結婚生子,成立自己的新家,徹底完成從一個孩子到大人的轉變。
“於是我那個時候就覺得,就算變成大人還很遙遠,我也要儘快到達十八歲。”
到那個時候他就會換一個很遙遠的城市讀大學,和很多很多同學一樣背井離鄉,離開家人離開父母,這樣他也可以裝作自己和大多數人都一樣了。
“其實一個人從十八歲開始就可以獨立了。”
慢慢習慣著沒有父母在身邊照料,慢慢習慣著一個人單打獨鬥,慢慢習慣著跟另一個陌生的人組成新的家庭,慢慢習慣著成為父母。
“我那個時候特彆簡單的認為,生命中缺失的部分,隻要通過我自己的努力就可以替代。”
直到有一天,文酌煜忽然發現自己完成不了兒時的夢想了。因為他一輩子注定不會結婚生子,不會成為父母。
老天注定讓他生下來就沒有父母,也永遠無法成為另一個孩子的父親。他注定一輩子孑然一身。
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文酌煜惶恐絕望。可是連他自己都忘記了,他究竟是從什麼時候坦然接受了這個事實。也許是上輩子的遭遇太讓人絕望,也太耗費一個人的精力和時間門,以至於文酌煜根本沒有心情去哀悼自己注定孤獨的一生。
直到重生以後,文酌煜親眼看到了被家庭和血脈關係束縛了幾十年的顧熙槐。
文酌煜忽然想到了自己。
“也許有的人注定沒有父母親緣。”文酌煜仰望著越來越漆黑的夜空,淡淡開口:“當你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就該明白無法挽回的東西就不要挽回。你可以想辦法創造自己的新家,尋找新的家人,甚至可以努力讓自己成為合格的父親,彌補你人生中遭遇的所有遺憾。當年的我就是這麼想的。”
“那你現在呢?”整個晚上都顯得格外沉默的顧熙槐忽然開口:“你還是這麼想的嗎?”
文酌煜笑著搖了搖頭:“沒有這種可笑的想法了。小孩子那麼麻煩,我可不喜歡。”
顧熙槐忽然笑了,他凝視著文酌煜的眼睛:“我跟你一樣。”
文酌煜挑眉:“什麼?”
“除了不想為人父母這一條,”顧熙槐凝望著文酌煜的眼睛,認認真真的說道:“找個喜歡的人組成新家,讓彼此成為新的家人。”
“我的想法,跟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