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雨從傍晚就開始下了,還有著越下越大的趨勢，豆大的雨珠敲打在窗玻璃上,輕微響聲在寂靜的夜裡擴散開來。
方哲趴在病床邊睡得很熟,鼻翼輕微翁動，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陰影。此時的他跟之前酒醉被祁嘉航撿回家時不同，異常安靜乖巧，更沒有清醒時的爭鋒相對。
祁嘉航多希望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理智卻告訴他這不可能,再美的夢也有醒來的時候，沉浸在其中不過是自欺欺人。
祁嘉航側著頭盯著這睡顏看了大半天,終於忍不住抬手碰了碰他的睫毛，拂過挺翹的鼻尖,又輕輕戳了戳他柔軟的臉頰。
陷入睡夢中的人收到乾擾,皺著眉頭醒來,抓住了那隻作亂的手。
“你乾嘛。”方哲還沒有完全清醒,說話時還帶著一點軟糯的尾音。
“沒乾嘛，就是想叫醒你。”祁嘉航將手收回，“已經十點多了，你還是趕緊回家吧,太晚了不安全。”
方哲就笑了：“不安全？你當我是小孩啊，我現在就算大半夜還在街上，也安全得很。”
祁嘉航點點頭：“對，不是小孩,倒比小孩還不讓人省心，放著正門不走而去翻窗戶。”
“那如果不是你忽然叫我，我會摔下來麼。”方哲梗著脖子道，自知這件事是自己理虧，音量逐漸降低，“對不起，如果不是因為要救我，你的腿也不會受傷。”
“救你是我自願的，你不用道歉。”祁嘉航搖搖頭，“但你要答應我，以後不能再做這種危險的事了。”
“好，我答應你。”方哲懨懨地點點頭，“那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
“在你傷好之前，讓我照顧你。”說出這話的人有些彆彆扭扭，“這是我應該承擔的責任，你不許拒絕。”
“可你不是討厭我、不想看到我嗎？”祁嘉航垂著眸子，雖然已經接受甚至是習慣了這個既定的事實，仍舊害怕從對方口中聽見直白的討厭二字。
“是，我討厭你。我討厭你總是占據我的思緒，影響我的行為。”方哲鼓了鼓腮幫子，看著麵前的人一字一句道，“還有小寧的傷心出走，這麼多年他從沒回來過，甚至對我避而不見，我一度覺得這是你造成的。後來想想，人與人之間的任何情感都充滿了不確定性，就算你們曾經在一起，也並不代表你要為他今後的人生負責。”
“更何況我隻是局外人，不能用曾經的一段感情來綁架你，所以我不討厭你了，祁嘉航。”方哲說到這忽然就釋然了，與其說是討厭，不如說這隻是這麼多年他用來逃避祁嘉航的一個借口。
用討厭來掩蓋喜歡，如果沒有這個借口，他要怎麼克製自己不去接近這個人呢？
很顯然他做不到，所以這份討厭就是他深陷之前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
“方哲，你還記不記大四那年我曾經跟你說，我和齊寧並沒有在一起過。直到現在，我還是要這麼說，我和齊寧沒有一點除了同學之外的關係，我不喜歡他。”祁嘉航語氣十分坦然真誠，這讓方哲一直以來的認知遭受了巨大衝擊，他飛快地眨眨眼，“你們沒有？可是……”
“從小到大，我一直喜歡的人是你。”祁嘉航說完這句，在方哲怔愣的時間裡傾身，在他的發頂印下一吻。
*
說好要負責的人因為忽如其來的告白徹底慫了，留下一句我去買橘子後消失了七天。
一個星期後祁嘉航出院，依舊沒等來想等的人，還被前來接他的祁嘉恒“嘲笑”一番。
“哥，你這個平時企劃案都要做兩份的人，告白竟然這麼草率？”祁嘉恒說完想到自己失敗的煙火告白，以過來人的口吻道，“不過有時候準備得再充分也沒什麼用，關鍵還是要看對方到底怎麼想的。你也彆因此灰心，多給方哲哥一點時間。”
“我知道。”祁嘉航望向窗外，“這次我不會輕易放棄的。”
祁嘉航腿上的傷口還沒愈合，自己不能開車，上下班都靠著助理接送。出院第二天他提前一個小時下班，讓助理將自己送到瑰寶雜誌社門口堵人。
“你們今天晚上有什麼活動麼？”還沒到下班時間，方哲來到攝影棚開始這幾天的日常詢問，“我朋友在附近新開了一間酒吧，下班後要不要一起去玩玩？我買單。”
一個個員工將頭搖成了撥浪鼓，上班時間對著老板也就算了，誰想下班後去夜店還跟老板一起，八卦也聊得不儘興。
“主編，這幾天我們天天跟您在一起喝酒，我女朋友都開始懷疑我外麵有人了。”
“是啊，我昨晚上答應了我兒子今天要教他寫作業的。”
“那你呢？”方哲將瑟瑟發抖的實習生抓過來，“既沒女朋友也沒兒子，總該是有時間的吧？”
“主編，我……”實習生靈光一閃，找到個很好的借口，“我媽給我安排了相親。”
“好吧。”方哲把手鬆開，“你們都不去，我自己去。”
他不是沒想過要找林宣，隻是那家夥最近忙著錄節目（談戀愛？）根本沒時間搭理他。
方哲也沒心思開車了，準備下樓在路邊攔輛車，被等在那的祁嘉航逮個正著。
“你……你怎麼會在這？”
“等你。”
“等我乾嘛？”方哲明知故問。
祁嘉航伸手：“你給我買的橘子呢？”
“扔了。”方哲皺皺鼻子，“你來找我就是為了幾個破橘子？”
祁嘉航：“當然不是，你之前信誓旦旦的說要負責要照顧我，現在該不會後悔了吧？”
“我沒有。”方哲說完又覺得自己這句話有點歧義，乾巴巴又補充了一句，“我沒有後悔。”
“沒有就好。”祁嘉航指了指身後的輪椅，眉峰一抬，特彆理所當然道，“推吧。”
其實並沒有嚴重到要坐輪椅的地步，隻不過他既然要決定“賣慘”，就要將慘字貫徹到底。
方哲垂眼看了看他的腿，認命走到他身後，握住輪椅的扶手：“去哪？”
“餓了，先去吃東西，附近有家日料不錯。”
方哲哦了一聲。
“我每天八點半上班，五點下班。”祁嘉航忽然開口，“周六周日偶爾加班。”
方哲一時沒反應過來，有些莫名：“你跟我說這個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