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氏(“這世上竟然有人一麵與人...)(1 / 2)

衛家女 三水小草 6678 字 3個月前

穿著女裝的衛燕歌仿佛與平日處處不同, 又仿佛處處依舊,她眉目坦然,一雙澄藍的眼眸像是藏了天的一角在其中。

杜明辛能從裡麵看見自己此時的尷尬情態。

“少……你……我……昔日太學中排戲, 有人說該讓你演那不借鐵扇的羅刹女,偏偏我……”

“我確實演不出為一男子嗔癡恨憎之狀, 是你懂我, ”

聽衛燕歌如此說,杜明辛唇齒又凝澀在了一處。

每年孔子壽誕,太學學子都要做些戲耍,杜明辛帶人排那《美猴王戲耍羅刹女》有人便說讓衛燕歌來演那羅刹女,杜明辛明言反對, 開口便是“我家少將軍明明一堂堂偉男子,若因長相非凡就要演羅刹女,那雷公臉美猴王也演得。”

堂堂偉男子……

乾元末年的東都太學裡塞滿了世家子弟,他們剛剛從被蠻族一把火燒了的長安裡逃出來, 是一群奔哭嚎啕的喪家之犬, 杜明辛比旁人更淒慘, 他自小仰望的祖父被剝去衣冠砍去頭顱, 被申家人挑在槍尖招搖過市,他自己被爹娘帶去房州避禍, 回到太學,昔日敬他是宰相親孫的同窗紛紛冷了嘴臉。

衛燕歌與他們都不一樣,她能殺蠻族, 也能殺申家逆黨。

她走在太學裡, 如孤狼路過了成群結隊夾著尾巴的狗。

她是人們所唾罵的混血賤種, 可她也姓衛,那時的人們見多了被打爛的膝蓋, 見過了向權勢低頭的枯瘦影子,見過了不屈者的頭顱和自以為之人的血。

唯英雄少見。

唯一英雄在太學。

大概也就是如此,觀品貌性情,論軍功赫赫,橫看豎看這許多年,杜明辛都沒看出來自己口口聲聲叫了無數聲的少將軍竟然是一女子。

杜明辛看了看自己完好的衣袖,也看見了衛燕歌還扶著自己的那隻手。

他突覺耳廓發燙,額頭也有汗沁了出來。

主座上,衛薔一抬手,勉強遮住了自己的笑,她看向於崇,說道:

“於大卿今日請我來,想必是能解了豐州督府人手不足之難。”

於崇端著酒盞,笑得極為爽朗:“定遠公一力籌辦邊市通商一事,既然有難,我們這幾家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將酒飲下,他招手讓人拿來了一本冊子。

“於氏子弟雖然沒什麼天縱奇才,報國之心從來不缺,此名冊上是於家及冠後還未入仕的子弟,定遠公隻管從上麵挑五個得用的。”

衛薔看了一眼被於崇托在手上的冊子,接過來放在了案上。

“於大卿高義!當日我說一個子弟折算錢五千貫,被尚書令給否了,唉,不然,我眼下就能爽快說上一句‘豐州邊市競標一事河南於氏已投兩萬五千貫!’豈不痛快?”

嘴裡說著痛快,卻是在明言不能以人折錢,於崇雖然一心讓自家子弟把握豐州,並沒想過算錢一事,心中也有些不痛快。

明明已經在北疆跟烏護做起了生意,怎麼這定遠公還是一副沒見過錢的窮酸之態?

“國公大人說笑了,為國出力之事怎能算錢呢?倒是尚書令……實不相瞞,下官亦曾是戶部侍郎,先帝時每年為北疆撥付軍費一事也經過下官之手,可惜聖人繼位就拔擢如今的尚書令為戶部尚書,他新官上任就說要削減靡費,可誰也沒想到他竟然對定遠軍軍費下手,隻恨那時我已被調任光祿寺卿,不在其位,也無力為國公大人做些什麼。”

於崇為何對薑清玄一口一個“薑老狗”,正是因為那道貌岸然的薑老頭兒奪去了他本視為囊中物的戶部尚書一職。

此事,在座之人幾乎儘知。

於府的酒菜一如往常般奢靡,眾人麵前案上擺一瓷盤,上麵放著一隻被炮製好的鵪鶉,肉質細嫩的鵪鶉在廚子手中活活褪去毛,用滾水燙過之後開膛破肚再用油醬塗抹,最後上火炙烤,這道菜還有個叫“箸頭春”的名字,乃是前唐時的名菜。凡有錢者,好食飛禽而非走獸,凡是活的飛禽,在南市都叫價極高,像這活鵪鶉,兩三隻便值一貫錢,在座十數人,便是十幾隻鵪鶉,光這一道菜就要花費五六貫,可換米幾百鬥,養活一縣百姓數日。

牙箸夾起一塊鵪鶉腿,眼角見廊柱上綃紗輕舞,衛薔忽而一笑:“對了,於大卿,豐州偏遠,被蠻族盤踞那麼多年,幾乎已不剩什麼,您族中人若要去,怕是要從興建房舍做起。”

於崇心中一動,到了此時,這定遠公居然還要從他身上盤剝銀錢?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從烏護換來的金餅已經流入了中原,她怎麼總是能豁出臉麵來刮世家地皮?

“國公大人說得極是,興建房舍必不可少,這樣,我族中另選二十工匠送往豐州,立時開始修建房屋,至於一應花費,也由我府中承擔,如何?”

一旁,鄭裘一直默默聽著於崇與定遠公交談,聽到於崇已經說了於氏子弟任選定遠公居然還開口討要那些人的住處開銷,他便有些坐不住了。

“國公大人,我有兩族弟,精於《禮》,聽聞定遠公在北疆創下的功業,他們亦心向往之,如今豐州百廢待興,想來也需要些熟知禮法之人,他們亦可替國公大人與豐州世家聯絡。”

定遠公還未回答,不知何時坐在了衛燕歌鄰座的杜明辛已經笑出了聲。

“少將軍,這世上竟然有人一麵與人求財,一麵要教人道理,何等難堪而不自知?”

他似乎還要再嘲諷兩句,看了衛燕歌一眼,又閉上了嘴。

鄭裘胖手一握,心中知道今日實在不是與小輩爭執之時。

“鄭侍郎不必白白費心。”衛薔喝了一口酒,笑著道,“豐州沒有世家。”

鄭裘愣了一下,他張了張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