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敵(“北疆無世家,她欲南下稱...)(2 / 2)

衛家女 三水小草 7269 字 3個月前

“國公大人,我這般實在情義,可值得你請我吃頓蒸豬頭?且莫忘了帶蒜醬。”

衛薔笑著應允:“此事簡單。”

“啪嗒”兩聲,裴道真裴大人不小心將筷子落在了碗上,那筷子從餛飩碗又滾到了羊肉碟。

……

戌時初刻,坊市皆歇,韓熹緩步進了自家後院。

他久在西北,回東都為官亦囊中羞澀,所賃之處隻有前後共三屋,姑且可做前後兩院,他家中人口也極簡單,剛回了東都就自稱妻子已去,隻有一愛妾亦得了重病養在後宅。

後宅屋中床上真有一臉色蒼白的女子,見韓熹進來,她頭也未抬,隻從床上下來,走到門口處依門而坐。

韓熹也不理她,隻管拿起一油燈,又拉開床底木板,一地道入口赫然出現,他先爬了進去,待能站定身子,才油燈又拿在手中,那坐在門口的女子又走過來,將床底合上。

地道頗深,韓熹走了足一刻,才終於見了光亮。

出口處卻並非地下,而是臨坊一富商宅院的假山後麵。

假山石上懸著一盞燈籠,燈前,一穿著素白衣袍的男子正在昂首觀星。

韓熹在他身後站了好一會兒,才聽他說道:

“自定遠公歸朝,這北鬥七星總是格外明晰,‘鬥為帝車,運於中央,臨製四方’太史公不欺我等。”

說完,那人轉過頭,又笑著對韓熹道:

“北鬥主殺,衛氏可當之,可說為帝車便有些名不副實,她不僅招攬了冀州裴氏的裴道真,也與伍顯文來往密切,又從世家斂財運往北疆,薑白衣看似與她不睦,隻怕也未必是真……”

韓熹皺眉道:“依大人之意,衛氏有不臣之心?可她若有此心,又如何兩度南下救駕?”

那人冷笑一聲,道:“我本想查梁帝中毒一事,沒想到在宮裡的鴿子卻探到了一樁秘聞,若是衛氏知道兩代梁帝在九州池裡養了個什麼東西,她縱使是伍子胥再世也要反了。”

見韓熹不解,他也不多說,將一蠟丸遞給了韓熹。

“這便是那秘聞,你如今且不必知道,隻管收好,待來日你真爬了上去,待到風雲變幻之時再將之打開,到時你自然知道該如何處置。”

看著手心的蠟丸,韓熹心知此人說話不虛,隻先不管蠟丸中是何物,小心將其收好,才道:

“大人現在將此物交給我,可是已決意要離開大梁?”

“離開大梁?東都鳥雀幾乎死了個乾淨,我回去南吳是洗乾淨脖子要待斬麼?衛氏的魚腸劍在這東都擾得人不得安寧,我打算尋一好去處,三兩年不會再見你。倒是你,之前你探了伍顯文欲參世家商稅之事,我本想借伍顯文之手挑動世家寒門之亂,卻未成事。眼下世家之心皆在北疆,寒門又欲在朝中壓製世家,你往上爬的好時機就在眼前,那薑白衣以一己之力扶寒門與世家分庭抗禮,梁帝多疑,見世家往北去,定不願看薑白衣在朝中一家勢大,你也不必再惦記伍顯文之妹與你續弦之事,隻管尋薑白衣疏漏之處牢牢抓在手中,我亦會讓旁人助你。”

韓熹點頭稱是。

伍顯文喊薑清玄為恩師,其實並未受教於薑清玄,他卻不同,昔年薑清玄為國子監司業,他正在國子監受教,如今朝中寒門子弟大半為薑清玄舊時學生,眾人同氣連枝,才能與世家相抗,他能從廢王逆亂中脫罪,又能從朔方回到東都,正是借了此利。

他卻答得毫不猶豫。

就如那伍顯文,本該一顆頭顱為那世家寒門之亂滾落在地,而他多番營救未果,隻能娶妻妹,先得寒門名聲,再承其在戶部多年經營。

如今這踩屍飲血的打算已行不通,甚是可惜。

與南吳細作私通乃是叛國之罪,恩師也好,好友也罷,從他在朔方設法為“竇黑”偽造身份那一刻起,就已然從心裡抹了去。

“大人,我心中有一事不明,您初來東都之時明明要取衛氏人頭,好令北疆大亂,為何卻又收手?”

穿著素袍之人雙手握在一起,燈籠的光映在他半邊臉頰,依稀能看到他眼下青黑臉頰高聳。

“我早就說了,我們在東都殺不死衛氏,況且……既已知衛氏必反,我又何必殺她?北疆十萬雄兵連蠻族亦被殺得節節敗退,若有一日她揮刀南指,這梁國又有何人能敵?”

心知自己不該多問,可如今已是最後的機會,韓熹連忙低聲道:

“若衛氏必反,我可要提前打算,與之交好?”

那人似乎是笑了一下,聲音又比剛剛冷了幾分:“與她交好?你以為那衛氏是什麼人都能看在眼中的?裴道真世家寒門左右逢源,頗有薑白衣早年之風,若說為官,你拍馬不及,伍顯文算學精深近乎異術,你可有之?她入東都,就如巨鷹睥睨山林,能入眼者百中無一,況且,你與她交好,便不可能在東都平步青雲,你可舍得?”

韓熹自然舍不得。

那人又抬頭看了北方之天,淡淡道:“你也不必與之交好,衛氏必反,可她亦必輸。”

韓熹心中一驚,隻聽那人笑著說道:

“北疆無世家,她欲南下稱王之時,便會成天下共敵。”

說完此話,院外有犬吠之聲傳來,那人不在說話,隻抬手將燈籠又拿在手中,搖搖晃晃,漸漸遠去。

轉身回到假山之後,油燈不知何時滅了,韓熹卻還在想那人最後所說之言。

“天下之共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