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粥(“元帥,我欲重寫天下婦德...)(2 / 2)

衛家女 三水小草 6248 字 3個月前

這少年嘴裡嘻嘻哈哈,手上小心將衛薔給的錢收好。

衛薔被他逗樂了:“那狀元摸過,又是我給你的,這錢叫什麼?”

少年眼珠一轉,道:“叫‘武能□□文能治國錢’!整個無終縣我頭一份兒!”

“你腦子轉得這麼快,讀書了嗎?”

“讀著呢,元帥你可放心,我也是今年要考州學的人,昨日我弟弟掏了幾個鵪鶉窩,我才來賣烤鳥蛋的。等過幾年我也去考進士,到時候我就把您給的錢掛脖子上!”

“好。”衛薔說,“你叫什麼,先讓我知道,可好?”

“我叫米妙兒,我爹說叫婦德能考狀元,還想給我改名字呢!我可不想叫,這兩日,我縣學裡好幾個同學都改名叫婦德了。”

這“少年”原來也是個女孩子。

衛薔轉頭看向元婦德。

新科狀元耳朵微紅,仿佛有些羞赧。

衛薔又對米妙兒說:“婦德是個好名字,妙兒也不錯,你回去跟你阿父說,你改名叫了婦德,縱然考上狀元也不過是第二個叫婦德的狀元,不改名字就是第一個叫妙兒的狀元。”

“嘻嘻嘻,謝謝元帥!我這就去與我阿爹說去!”

說完,少女把手裡剩下的烤鳥蛋連著醬碗一起放在了衛薔的桌上,轉身就跑走了。

衛薔苦笑了一下,看看那些鳥蛋道:“罷了,她要是不回來取,我們就帶回去給其他人吃了,我再把錢給縣衙,讓他們找人還錢去。”

此時,一爐葷胡餅也烤好了,孫婆婆用藤編的籃子裝了十個放在衛薔的麵前。

胡餅裡的肉餡兒是用蔥和花椒調了味道,一咬開,有冒著油花的湯汁從裡麵流出來,又燙又香。

元婦德呆愣愣看著自己麵前冒著熱氣的胡餅,突然說道:“這世間為何有人會想改名叫婦德?”

“為何不會?婦德是北疆第一個狀元,策論詩文北疆無雙,算學精深,律令也學得極好,旁人羨慕渴求,自然想叫婦德,自己沾來幾分才氣。”回答元婦德的人是衛薔。

“不是的。”元婦德皺著眉,婦德這個名字不好,是枷鎖鐐銬,可這般想著,她又想起那一日有人拉著她的手說北疆的婦德是“好學不倦,克己求理,增廣見聞,恒心不改”,是“想爭,能爭,敢爭,爭得到”。

衛薔拍拍她的肩膀:“在我之前,天下第一猛將這幾個字誰想過會是女子?在你之前‘婦德’二字是什麼,並不重要,在你之後,婦德就是才學,是進取,這才是正道。”

元婦德抬起頭。

她看著胡餅爐子裡的煙,看向餘三娘、王無窮的臉,看向那個跟在元帥身旁的少女,最後看向元帥。

迷霧勘破。

心結得解。

天下萬物在她心中變了個模樣。

“竟是如此?”她問。

“自然。”衛薔拿著一半葷胡餅啃了一口,說話也有些含糊。

元婦德卻覺得這帶著肉餡香氣的回答是驚世綸音,是西方極樂境的一聲鐘,是勾連黃泉碧落的一道冷泉。

她忽然笑了一下,端起了麵前的粟米糖粥,看向身旁的北疆元帥:

“元帥,這是第二次救我於困境,我當謝你。”

衛薔端起碗眨眨眼:“這一次我還不知自己怎麼就救了你脫困,如何就是第二次?”

元婦德笑著說:“我父離世之後,我便自請下堂,回了山上終日抄父親留下的上萬冊書,其中數千冊我覺得是無用之言,儘數燒了。我父生前說,聖人之言,並非是說給女子的,我將餘下六千冊書抄完之後,突覺我父說的是對的,我一生所求,皆是不屬於我之物,便生出了幾分棄世之意。那日我上街買藥,聽見有人說齊州呂氏之主被一女子殺了……後來我稍作詢問,就知道元帥在洛陽收攏世家棄女,還在各處救了女子回北疆,北疆女子可為官,可為將……我便不想死了,我想活著,來北疆看看。”

說完,元婦德將手裡的粟米粥一飲而儘。

“元帥,我欲重寫天下婦德之綱,還請允之。”

“我家狀元有如此壯誌,我有何不可允的?”衛薔笑著說完,也將手裡的糖粥一飲而儘。

無終縣街頭小小一胡餅攤子,煙火氣伴著肉香氣縈繞四周。

除了在座五個人,沒人知道,有人在這葬了自己,又被許諾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