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平(“老祁,我還未來,你就先...)(2 / 2)

衛家女 三水小草 5575 字 5個月前

“你這才是虛妄之言,臭不可聞!”

一聲爆喝令蔣子吉轉身,看見祁齊坐在輪椅上被人推到自己近前。

“什麼男子為官之利?北疆短短幾年有如此氣象,是男女攜手同心之果!北疆是北疆人的北疆!凡敢擅改此言者,北疆之死敵!若今日有人說一個人是女子,便不配為官,是不是明日就要說膚色不白者不可為官?後日呢?出門先邁左腳者不可為官?愛吃肉者不可為官?那北疆是誰的北疆?是你的北疆,是我的北疆,還是擅權奸詐之徒的牟利之所在!?”

老者罕有這般疾言厲色之時,他看向賀詠歸,和賀詠歸身後的雲州官吏。

這些人啊,這些人。

“今日說的是女子不可為官,明日是女子不可讀書,爾等妻女,何如?難不成,爾等真以為自己可代代有兒?真以為自己骨肉親朋不會淪落到無門可求之境地?若真有此想,你們不妨看看我!”

他一抬手臂,露出了疤痕斑駁的雙手,他用完好的那條腿奮力踢了一下自己空蕩蕩的褲管。

“我也曾以為自己總有前路可走,我是男人,是世家子,家中豪富,大梁天下我何路走不得?可蠻人來了,他們的眼裡,漢人就不配活著!你們以為蠻人隻是蠻人嗎?你們以為如蔣子吉這般的人,他不會成為屠戮百姓的蠻人嗎?不是!在他們的心裡,天下什麼是不可出價的!他剛剛說女子產育誤事所以不配為官,就在一刻之前,他要換掉的是一個三十多歲,女兒都要成親的女官,還是北疆守將,不過是因為旁人給了他一對金麒麟!若是彆的呢?若是有人出錢想要一個人死!他怎麼都能讓那個人去死!產育的女子,去死,不用產育的女子,也去死,男人呢?!”

祁齊原本是幽州名門之後,幽州祁氏也在大梁的世家錄上,前半生三十六年,他勤謹治學,不求出仕,與妻子羅氏夫唱婦隨,在幽州操持家業,蠻兵一路從檀州南下,幽州首當其衝,一日之間,他父兄皆沒,妻子不堪受辱撞刀而死,十三歲的兒子被殺,七歲的女兒被蠻族擄走,他自己被砍斷了一條腿扔進了火場,剛好下起了一場雨,才讓他撿了一條命。

失了一條腿身受重傷,祁齊從火堆裡找出自己人們的屍首,為他們刨墳立塚,祁家上下十九口,仆從侍女四十七,祁齊挖得手見白骨。

是幾位逃出升天的佃戶來祁家宅院查看,才將他救了。

祁齊被幾位佃戶照料了三月,躲過了無數次蠻兵的清繳,消息不通,見蠻人久不退去,連祁齊都開始懷疑這天下是不是已經被蠻人給奪了。幽州毗鄰定州,佃戶們想要南下逃命,祁齊不像牽累他們,便趁夜離開了藏身之處,可沒想到夜裡蠻族尋火光四處清繳,等祁齊回去報信,佃戶們也隻留了兩具屍體,餘下幾人已經被蠻族抓走。

對祁齊來講,他一條性命已無所謂,便將心一橫,要往被去找女兒和救命恩人,路上卻又被一群人撿到,那群人打算往山上投奔一夥殺蠻族的土匪,見祁齊言語不俗,就將他裹挾上山。

那山上的匪盜頭子便是符嬋,現如今的定遠軍龍淵部主將。

幾番死裡逃生,祁齊大徹大悟,身上一絲世家傲氣也不剩了,他一麵在山寨中做些文書之事,一麵出謀劃策想辦法尋外界消息,後來得知麟州有一處匪寨聲勢浩大,當家頭目衛二郎能一路打到雲州,他就動了心,勸符嬋與之聯手抗蠻,也是在那段時日,他發現自己在察言觀色上頗有長處,後來那衛二郎確實來了,卻是一個身受重傷怕是要死的衛二郎,還是個女子,可就是這般的衛二郎,讓傲慢暴躁的符嬋心服口服,自願帶著手下護送她回麟州。

路上,衛薔與他經常同樣被人抬著,兩個不能多動的人幾番交談下來,他認定了這女子是自己前所未見的當世豪傑,衛薔也認定他在刑訊一路上天賦卓絕。

可讓祁齊沒想到的是,衛薔讓他審的是自己人。

他起初不懂是為什麼。

後來,他越審,就越懂了。

這朗朗乾坤,浩浩北疆,元帥她從天上引下一根繩,用這繩懸住了北疆的命脈。

繩子啊,它就是公平,公平,和公平!

看向這些被自己言語所懾的年輕後生,祁齊道:“我是個老訊官,這一生審過的人千千萬萬,隻有一個道理在心中越發明晰,那就是,凡謀私利者,必有借口無數,那無數借口,便是傷人之刃,可謀私之人,從來不在乎。”

說完他用手指著蔣子吉。

“看吧,就是如此形貌。”

風吹動他花白的須發,祁齊道:

“蔣子吉,你一句話不說也可,你的所作所為,有人看見,有天看見,有北疆法度鐵律看見,你犯了法,北疆便必會嚴懲於你!”

“說得好!老祁,我還未來,你就先將人公審了?”

雲州監察司門外,“以法懲惡,以律揚善”幾個大字掛在大門兩邊,一高挑女子站在當眾,身後是浩浩蕩蕩一眾北疆新晉進士。

看見她,人們紛紛讓開一條路。

蔣子吉後退兩步,跌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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