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離婚(1 / 2)

衛家女 三水小草 9248 字 4個月前

頂著夏日的烈陽,一輛馬車沿著山道緩緩駛進了太原城。

太原城門一隊人彎腰行禮,當先之人是一女子,梳簡髻、戴金冠,腰間懸一長刀。

馬車突然停下,一頭發全白的婦人從馬車裡下來,連忙對那女子行禮。

口中道:“使不得使不得,臣婦不過一區區婦人,哪裡當得主君這般行禮。”

“白梨夫人於千裡外運籌帷幄,助定遠軍兵不血刃奪下太原三鎮,既是功臣,亦是恩人。”

曲白梨微微抬頭,便見那躬身行禮的女子麵上帶著淺笑,字字說得真心實意。

“若論恩人,我夫君、兒子不成器,失了太原城,釀下滔天大禍,並州百姓依附陸家數十年,陸美音、廣妙、妙美,家卻並未行護衛百姓之責,幸有主君在北疆救下了無數被掠走的太原百姓,若說恩德,是我曲白梨當向主君叩拜才是!”

說完,曲白梨竟真的要跪下,被衛薔連忙攔住了:“本是我應做之事,不敢稱什麼恩德,反倒是白梨夫人您依大義行事,舍舊日身家,實在是可敬可佩。”

攀住衛薔的臂膀,曲白梨笑著道:“主君,我曲白梨既然拜你為主,總該跪下磕個頭才是。”

衛薔仍是在笑:“在定遠軍中做事實在是天下最苦的差事,我實在當不得您一拜。”

至此,兩人終於都不再推讓客套,曲白梨也不再坐車,同衛薔一同往城裡走去。

“從前此處是一家酒肆,彆看這般小,酒釀的好,我還未嫁人的時候我大兄買了酒回去總要分我一半。”指著一處新建的書肆,曲白梨滿麵帶笑,“那時蠻兵來襲,我送陸行出征的時候,就見那酒肆的娘子還拎著酒壇請將士們喝壯行酒,算來應是我少時那酒肆老板的孫媳了。”

微微低頭,曲白梨一笑:“戰事不諧,阿蒙綁了我們這些女眷送出太原城,也不知這家酒肆是如何了,終究是我等罪業。”

蠻族奪太原城之後屠城數日,並州有些城被殺得連收屍之人都沒有,好端端一家世代相傳的酒肆,幸中之幸也不過是逃難去了。

“此事我還真能解了白梨夫人之問。”

衛薔對身後跟著的衛玔兒,讓她去將人找來,幸好也不遠,並州的新州學正是在從前陸蔚的私宅中。

曲白梨茫然看看,一頭白發在烈日下有些灼目。

“主君是說那隋家酒肆還有後人在?”

“那是自然。也是巧了,我之前正是知道她從前在太原,才召他來太原……”

正說著話,一人跟著衛玔兒快步跑了過來。

曲白梨看了都要說,主君麾下女子跑得可著實快,仿佛專門練過似的。

“並州州學博士王無窮拜見元帥,拜見白梨夫人。”

“並州州學博士?”曲白梨被這官銜給嚇了一跳。

雖然她的親孫女陸明音也是東北都護府的學政,可到底那裡本是奚人、蠻人、靺鞨人所占之地,人煙稀少,明音去了能做的事也不多,算是混個來曆。

沒想到眼前這女子生得麵黑手粗,看著也比尋常讀書女子結實,竟然是當了偌大並州的學政。

王無窮笑著道:“聽聞白梨夫人問起隋家酒肆,還說起有年輕娘子在太原城門口送酒,應該說的就是我娘或是我姨母,我娘是隋家女兒,太原城破,我外祖父母被殺,隻有我被藏在屋內的地窖裡,我在並州靠給人跑腿做事為生,過了幾年有北疆的車隊往蔚州送糧,正經過太原,知道我是孤兒,將我帶去了蔚州,我便在蔚州的孤兒院讀書,到十七歲時做了蔚州第四童學的老師,二十一歲做了雲州州學的助教,二十二歲考中了進士又升做營州州學博士,今年又被轉調到了並州。”

她言語無奇,是一貫的徐徐道來,帶著久為人師的穩妥,曲白梨的眼卻紅了。

許是為她年少坎坷如今高位而快慰,又許是得知古人有後悲中帶喜。

“王無窮,你這名字是自己起的?”

“是,從前隻有大娘作稱呼,連夫子教了我習字,我便取名叫王無窮。”

“好名字!”

曲白梨慌忙要取了身上玉墜下來給王無窮作禮,被王無窮婉拒了。

眼淚滴在王無窮的手背上,她抬頭看了這老婦人一眼,反手拍了拍她的手:

“我替我外祖阿娘和姨母多謝白梨夫人惦念。”

曲白梨笑了笑,又有老淚流出。

“以後太原總會更好,再無蠻人能踏破此城,這太原城裡也再無我這般長大的孩子,這是值得欣喜之事,夫人彆再哭了。”

這是被晉軍、陸家、曲家都舍在了太原城的孩子,她到了北疆,長成了這麼一副模樣。

曲白梨心中一頓,她從前幫定遠公、認定遠公為主君大半是為了自家的明音能在她手下過得更好,真到了十幾年未再見的太原城,她才明白她心中的悔愧甚至恨其實都與自己的孫女無關。

太原、百姓……都在她曲白梨心中隱隱作痛了快二十載。

這些痛楚是她的。

不是旁人的,隻是她的。

明年就要七十了,她終於回到了一個會讓自己心痛難忍之處。

時近正午,又熱了些,衛薔便先讓曲白梨用了午食,做的也都是太原當地的飯食,一碗細軟的“易鬥麵”是被廚子用雙手拉出來的,配上一碗山珍菜蔬調的素麵湯妥帖又不令人生膩。

午後,曲白梨對著銅鏡重整了衣裙,走到衛薔低聲道:“主君,我想去見見陸蔚。”

衛薔允了。

曲白梨在洛陽時就將自己的笨重的大件都小心換了錢,珠釵臂玔等物她要給明音留著,其餘的都給了主君,隻求能將太原城建得更好。

頭上的金簪是她郎君親自給她打的。

他郎君是個好郎君,一生無妾,也是個好阿父、好祖父,唯獨……不是個足夠好的將領,戰事一起便舉棋不定,先想禦敵於外,卻死在了蠻軍手中,所想的據城而守皆成了空。

不要說與百戰成神的衛家比,連她這將門女看他要出城迎敵都覺不妥。

可她的好郎君眼裡,她隻要做個好娘子便夠了。

這便是她在太原城被攻破前的半生。

坐在角落看見穿著羅裙的老夫人走到門前,保寧縣公陸蔚立時站了起來。

“老夫人!這些年來我捫心自問無一處對您不當之處,讓王氏一直儘心照顧於您,您怎能做出這等事來!”

“您是保寧郡公夫人,就算郡公被先帝貶謫,陸家上下誰不是照舊敬您?你與那衛氏私通根本就是不仁不義!”

陸蔚罵得越來越難聽,他年少時與軍漢廝混,如何下作之言都罵得出口,現下他失了並州,可謂是將陸家世代根基都丟了,也不必在這老婦人的麵前裝那孝子賢孫,片刻之後,在他的嘴裡老夫人已經成了人儘可夫之人,甚至編排起了衛薔的祖父說老夫人是與他私通才將陸家的基業送給了衛氏。

曲白梨站在外麵靜靜地看著陸蔚。

陸蔚並沒有關押在並州府衙地下的囚牢之中,陸家宅邸的後院有一小屋,陸蔚就被關在此處,小屋的門窗都被換成了鐵欄,在夏日裡看著倒是清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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