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靜脈藏在皮肉之下,幸好沒有傷到大動脈,還有機會。”
許金瓶用棉布罩子掩住自己的口鼻小心縫合血管。
熬過了一場痙攣,賀詠歸睜開眼,就看見衛薔從自己的口中取走了木管。
“元帥。”
賀詠歸輕輕叫了一聲。
“真好啊。”
賀詠歸抿了下自己蒼白的嘴唇。
“元帥,死前能見到你,得天之幸也。我……我有一話要說。”
“賀錦鯉你撐過去我隨便你說,我在長安弄了一批古籍,韋衍本來病著,去年聽聞此事也好了,興致勃勃去了長安,你救人有功,免了剩下的刑期,也過去吧。”
“我、我過去作何?我又不是愛書好學之人,要不是為了做官,我正和做一莊稼漢。元帥,彆救了,我每過一日便知自己罪行深重,我死了才好,我死了,天下人才知道若不能男女一等,縱為一州刺史又有什麼下場。”
衛薔皺了下眉頭:“你縱然有罪也不當死……”
賀詠歸笑了:“我當死……我當,當以一罪官之身,受天罰罪行,死、死了才好。”
“我隻當你是傷太重說胡話。”
見賀詠歸嘴唇乾裂,衛薔將自己的水袋取下來沾在棉巾上給他擦嘴。
賀詠歸直直地看著她。
“元帥,您該登基了。”
他聲音極輕,語氣卻堅定。
這一刻,他極重的傷仿佛不存於身,流血的不是他,開膛破肚的不是他,命垂一線的也不是他。
“登基為帝,安民心,立法統,讓天下人知道北疆的法永不改,您要讓天下都成北疆。”
他重重地一歎,仿佛已經看見了衛薔黃袍加身的樣子。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您該告訴這人間了。”
“此事等你好了再說。”
“哈。”賀詠歸輕笑了一聲。
“陛下,你定不喜歡聖人二字,那就叫陛下吧。”
“陛下。”
“陛下。”
“陛下。”
賀詠歸叫了一聲又一聲。
“天,將他最勇毅果敢的女兒派到人間,讓她做千古未有之事……陛下……雲州……”
“雲州……雲州……我……”
“賀詠歸!”
鎖住又開始顫抖的身體,衛薔撬開他的嘴插入木管。
窗外風雨大作。
駕車的男子大聲道:“元帥,下雪了。”
還未縫好的血管又崩開。
第一個叫衛薔“陛下”的人翻著白眼口吐白沫。
連少兒從他嘴裡將白沫挖出來。
許金瓶神情專注地繼續縫合傷口。
隔著一層層的棉布,衛薔能感覺到賀詠歸的身體在變冷。
地上的雨水摻進了雪,大概明日就會變成冰。
賀詠歸的身體終於不再顫抖蜷縮。
他死在了這一年的冬天之前。
“元帥!能看見雲州城了!”
“他肺也受了傷,積血倒湧堵住了氣管。”
兩個人的聲音同時響起,衛薔鬆開了手。
“我記得他在雲州城外的山上修了公墓,就葬在那吧。”
車廂裡極安靜。
雪落在棚頂的聲音也清晰可聞。
衛薔拿起棉巾擦乾淨了賀詠歸的臉。
“賀錦鯉,你刑期已滿,雲州城中都在迎你。”
“你回來了。”
十幾年前衛薔就已經不是會為同袍之死流淚的人了。
她將賀詠歸的衣襟整了整。
“我聽說有人被河水淹了好幾天都沒死,竟有這般命大的?”
她抱著鐵盔走進帳篷,就見一落魄的男人正傻愣愣看著自己。
他從不與同袍生氣,同袍人人讚他命大,後來都叫他錦鯉。
錦鯉大概都不喜歡冬天,為一些落難之人帶了好運,便自己走了。
“元帥。”
聽見許醫官叫自己,衛薔抬起頭笑了笑。
“同光八年顧予歌留下的醫法之中那稱作青黴菌的你們還在分辨……我許你們在死囚身上驗證,想要什麼器具就去軍械所讓他們做,兩年之內,我要看到成果。”
“……是,元帥。”
雲州城外古桐梳坐在輪椅上,看著細雪之中一輛馬車緩緩駛來,車上披了一層雪白。:,,.,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