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覆雪(2 / 2)

衛家女 三水小草 14691 字 5個月前

南宮進酒也把抻起來的脖子縮了回去。

元帥會怎麼說呢?

她想了又想,沒想出來。

南宮進酒從小在海邊長大,甚是會整治這些魚,兩個魚頭帶肉切下來依著元帥說的做了蒸魚頭,加了蔥薑酒和一點茱萸,出鍋之後用炒過的油醬蓋了上去,魚肉用鹽乾菜加蔥薑醬一起燜了,魚骨用油煎炒了加熱水煮成白湯又加了泡好的乾菌子。

魚頭鹹香鮮辣,魚肉的醬香正可下飯,魚湯裡兩鮮合一。

再加一盤鹹肉燴筍片,一盆用前一天剩的雞湯在灶上煨透了的蘆菔,

將魚吃了些,用蘆菔和筍片下了三碗飯,最後半碗飯還沒吃完,荊州民事司管事來勤勤已經來了。

“來管事你還真是人如其名,來得真勤,午食用了麼?喝碗魚湯?”

來勤勤擺手,笑著說:“元帥您可彆饞我了,我們八部食堂今日吃的可是合麵的蒸餅,包了豬肉餡兒。”

“吃的不錯。”衛薔忙著將碗裡的半碗飯扒乾淨,李若靈寶又盛了碗魚湯給她。

將魚湯也喝了,衛薔拉著來勤勤到了前堂。

“將荊州的老幼孤寡都查清了?”

來勤勤從懷裡掏出一份文書:“已經查清了,也趕了一批棉衣已經送了過去。”

衛薔打開看了一眼,點點頭:“孤兒院裡我看有一百二十二個孩子,三五日內把剩下這二百多人也都勸過去。”

“元帥,現在有一難事……江陵城外的安興縣有一夥人手裡掌握了五十二位孤兒寡婦和老人,現在安興縣的監察衛也不過二十多人,那一夥人足有上百,皆是青壯,他們盤踞縣東,那領補助之人多與他們有親故,勸了兩次也自願將我們給的棉衣糧食等物交給那些人,也不願去敬老院、孤兒院,二十多歲三十歲的女子們也不願去工廠做工。一百五十多人竟然就靠著咱們給的東西養了起來。”

來勤勤低聲道:“要是不給,就是眼睜睜看著想扶持之人受苦,給了……五日一去,回來的官也好吏也好,無不氣惱。”

聽完,衛薔笑了一聲,反問道:

“這下知道在荊州做事有多難了吧?”

來勤勤低著頭:“是卑職想簡單了。”

從文書做到了民事部總部安民司的副司長,二十九歲的來勤勤還是第一次離開麟州主一州民事司事。

以官職來說是平調,她卻多覺自己從前不過紙上談兵,真到了百姓麵前也是真的左右支絀。

衛薔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有何法能治了此事?”

“卑職已經令人從五日送糧變成了兩日送糧,又尋了幾個本地人問過,這些青壯是五六年前從大彆山上下來的,便有些疑心他們是山匪,這才來與元帥討個主意。”

衛薔點點頭:“這般想的倒是沒錯,要麼是拿刀的匪要麼是不拿刀的匪,不然怎會做出侵占孤寡老弱口糧棉衣之事。你突然改了送糧的時候,這些人定然會鬨事……我派些人明日去安興縣,先繳了他們再從他們的嘴裡撬山匪的消息。”

“是!”一事算了了,來勤勤心中一鬆,又說起另外一事。

“元帥,這些日子以來荊州各處離婚的人數差不多都是一天三十幾個,一個縣一天總有三五個,唯獨枝江縣到現在一個離婚的也無,卑職派人去看,枝江縣在民事司門外設了個棚子,當眾以杖毆要離婚的婦人,還讓要離婚的男人將自己妻子拖去杖打。

衛薔看向來勤勤:“當地民事司為何沒有報此事?”

來勤勤道:“枝江縣民事司多次送信回來皆在過江時被攔下。送來的都是些尋常書信。”

“還有七日就要過年了。臘月初十攻下枝江縣,十二日了,十餘日一縣通信被一群宗族把持……”衛薔笑了笑,“除惡不儘,我會問責湛盧部。你們民事司低估了枝江縣之險,也並非無錯。”

轉身走了兩步,仿佛轉了個圈,衛薔摸著自己的刀柄道:“監察衛人少權責卻大,從前其他各州駐有衛軍,可補監察衛之缺。在荊州沒有這些,你們民政各部遇事得多些思量。”

“卑職思慮不周,錯處在我。”

“還知道擔責,也並非無藥可救,年前那拿刀的匪和不拿刀的匪皆會拔除,到時我看你如何安民。”

南宮進酒站在堂前看著來勤勤匆匆出去,對衛薔道:

“元帥,承影部報荊州安興縣有山匪盤踞。”

衛薔坐在椅子上笑:“原本是一處都不知道,現在是各處都報了上來……進酒,你去叫湛盧將軍過來。”

“是。”

龍十九娘子的水土不服之症堪堪好了就跑去營中看兵士們學鳬水,聽說元帥召喚,她擦乾身上穿上棉袍就走,被古求勝一把摁住穿鞋襪。

騎馬到了原本的高家門前,龍十九娘子徑直走了進去。

“元帥,您找我來……這芋魁烤好了可有我的?”

她走到火盆前與衛薔並排蹲著:

“昨日林校尉收了八百隻乾雞回來,和著乾菜燜成了雞醬,配著米飯極是好吃,營裡吃的米也多了,古文將讓夥頭兵拿個雞翅給我熬了白米粥,那是真……香啊,元帥你哪日再去湛盧營裡,我給你買個乾雞……乾雞腿熬粥。”

自己吃雞翅,讓元帥吃雞腿,龍十九娘子不禁在心中感歎自己真是太大方了。

衛薔拿著一根木棍擺弄著火盆裡的芋魁:“複州的吳兵怎麼樣了?”

“剩下那一萬差不多也要降了,楊憲兩次自殺都被彆人救了回來,大概也不想死了。降兵就在景陵城外一個一個查,那……些雜毛鳥一個都逃不掉。”

龍十九娘子嘿嘿一笑。

“元帥,裡麵有些吳兵想要進咱們定遠軍,到時候咱們讓學那劉邦,讓他們圍著吳人的軍營唱歌也不錯!”

火盆裡芋魁滾了滾。

衛薔問她:“你把人辛辛苦苦帶去南吳,又過山又過水,花著糧草,隻想他們唱個歌?”

龍十九娘子頓時心疼起來:“還是讓他們種地吧!”

門外又起陰雲,龍十九娘子打了個哆嗦,衛薔站起身拿了放在一旁的鬥篷讓她披上。

“我後日要去安興縣一趟,年前大概趕不回來,軍中有事你們四位主將商量著來。”

定遠軍擴軍之後,一軍文將正式被提為主將,將軍管打仗操練,文將管其他。

龍十九娘子裹著鬥篷看向自家元帥:“是安興縣出了什麼事?怎麼得要你去呢?誰惹下了這等麻煩,我……,湛盧部上下早盼著和元帥一起過年呢。”

“我儘量回來,初一回不來,十五肯定在的,至於說麻煩,你部也給荊州百姓和民事司留下了禍根。”戳了一個芋魁軟了,衛薔用木棍挑到了火盆外,芋魁皮上沾了黑灰,在石磚上滾出了一條黑線。

龍十九娘子瞪大了眼:“可是枝江縣出事了?”

停下撥弄芋魁的木棍,衛薔抬頭看向她:“你也知道。”

龍十九娘子站了起來對衛薔說道:“我們打歸州的路上枝江縣的一群小世家綁了枝江縣的縣令,又借了二百艘船給湛盧部……軍中年輕的將士,有一半都覺得他們已經降了,也不必非要他們性命。”

歎了口氣,過了年就要六十三歲的老將對自己主帥說道:“元帥啊,你起事快二十年了,收複北疆也已經十年了,這些年咱們的年輕人,學了讀書,學了寫字,學了仁德,卻忘了為什麼咱們要鏟除世家,要人人一等,咱們得讓他們再看看。”

看看是怎樣的蠻橫和血腥,在與他們將要創造和守護的平等和仁慈作對。

“開春咱們就要南下打吳國那幫忘八,咱們的兵會看見什麼?會看見男耕女織,阡陌交通,漁家晚唱,樵夫歸家……不是被人燒毀的城,也不是被滾滾人頭嚇傻的百姓啊,元帥,十個人,十個人裡隻有他娘的一個人心裡不明白了,咱們的兵就得拿命去填!”

“真有那麼一天,是他們年紀輕輕就把命交代在了吳國,我不如,不如讓那幫小兔崽子看看他們要是不斬草除根旁人會是個什麼下場。”

“元帥,咱們得讓他們知道為什麼《安民法》就是對的,為什麼定遠軍得橫掃天下。”

衛薔看著龍十九娘子,她精神矍鑠,極少讓人察覺她已經是個老嫗,頭發卻是白了大半的。

“我會從教部抽人出來做此事,蠻人給北疆百姓的苦,韓家叛軍給西部各州百姓的苦,趙梁給百姓的苦,我都讓他們記下來。”衛薔說道,“讓文人們為戰死者、不屈者著書立傳,把這些文章送進童學、縣學、州學和大學堂,讓年輕一帶都忘不了。”

“元帥就是元帥,這主意好得緊!”龍十九娘子歡喜地看著衛薔,說完便單膝跪地,“末將以私心謀事,置枝江縣百姓於險地,害了一眾百姓,請元帥責罰!”

李若靈寶帶著文書們路過,都愣在了原地。

天上飄起了雪,落在還有樹葉蒼翠的枝頭,落在石階和枯草上。

衛薔看著龍十九娘子,隻看見她霜雪滿頭。

“湛盧將軍當罰軍杖八十,我命你先帶兵清繳枝江縣為惡之人,八十軍杖暫且記下。”

“是,元帥!”

龍十九娘子笑容滿麵:“元帥,等我把那些忘八種都砍了頭,您可彆忘了得打我!”

衛薔眨眨眼:“口出穢言,本月罰俸五百文。”

龍十九娘子登時僵在了原地,意氣也好,壯誌也好刹那間散了個乾淨。

見她這般模樣,衛薔笑出了聲。

李若靈寶對著身後擺擺手,又帶著小文書們去搬公文了。

臘月二十四日,定遠軍湛盧部將軍龍十九娘子點齊五千大軍開赴枝江縣,同日,衛薔與衛清歌帶了一千人前往安興縣。

臘月二十五日,元帥命洛陽魚腸管事衛瑾瑜卸職的軍令到了洛陽。

“卸職?”衛瑾瑜一把將手裡的茶杯扔了出去,“我知道魚腸內人人皆可密告於越管事和元帥,沒想到竟然告到了我的頭上。”

她在洛陽五年間將魚腸送進了洛陽各處大戶身邊,每次魚腸部的嘉獎令總少不了她的,竟然因為有人密告,元帥竟然就卸了她的職?!

衛瑾瑜看向送信來的人:“我姑母可還有彆的話給我?”

送信之人低聲道:“隻有這軍令。”

衛瑾瑜吐出胸中一口濁氣,再無什麼可說的。

待送信之人走了,她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彎下了一根指頭。

夜裡,她孤身一身翻牆進了洛陽城中的一處院落。

“王爺師父,我姑母讓我調職去彆處,你跟我一起走吧!”

趙啟恒穿著一身棉袍,手腳皆戴著鐵鐐,要不是他幾次三番要走,衛瑾瑜也不會狠下心這麼綁他。

“咱們可以先去太原看看,再去青州看海,王爺師父不是喜歡張說的詩?咱們就可以去看看‘茫茫失方麵,混混如凝陰。’如何?”

趙啟恒皺了下眉頭:“你在洛陽呆了四五年,怎突然被調走?”

衛瑾瑜給他解開手上的鐵鐐:“正好我也呆膩了,咱們師徒二人出去逛逛。”

“不對,是因為你救我之事讓衛定遠知道了,她……是不是免了你的職?”

趙啟恒看著衛瑾瑜的臉,隻看見一派笑意。

“王爺師父你彆亂想了!我姑母對我可好了!這世上有兩個人對我好,一個是王爺師父,我想要什麼都給我,一個是姑母,我想做什麼她都不攔著!”

衛瑾瑜眨了眨眼。:,,.,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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