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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慧娟出辦公室後,去找學校主任請了假。

剛好她剩下的大半天都沒課,離開學校也耽誤不了什麼事。

請完假回來到辦公室,拿起自己的包掛到肩上,夾在胳膊下衝溫老師說:“溫老師,我有事出去一趟,我們班學生要是有什麼事,您幫我暫時處理一下。”

同事之間互幫互助,都是舉手之勞。

溫老師衝她點頭,“顧老師您是去找你女兒?”

顧慧娟笑一下,“欸,我去看看她。”

溫老師看似十分突兀地接一句,“怎麼說,都是親母女啊,血濃於水。”

顧慧娟聽了這話心裡舒坦,往外去的時候招呼最後一句:“那我就先走了啊。”

說完背著包出了辦公室,下階磯頂了一頭陽光。

這個小學不是很大,總共沒幾排教室,都是老平房。

出了學校大門,顧慧娟先去商店買了點水果零食,買好了東西才去公交站點。

她坐公交車到孟許誠的單位職工樓,幾番打聽找到他所住的樓號和樓層。

到了門外,她站在外頭還清了幾下嗓子,而後才抬手敲門。

敲門敲了約莫兩分鐘,裡頭才有人給開門。

門一開,隻見孟梨披著頭發站在裡頭,一看就是剛起沒多久。

當了兩年的兵,早起對於孟梨來說已經成了習慣。

今天之所以會睡到這麼晚,是昨晚因為慶祝考上大學,和孟許誠的同事一起吃飯,吃晚了。

她眼皮子上的困意還沒消儘,看到顧慧娟的一瞬,下意識愣了愣。

還是顧慧娟先笑著出聲,“梨兒,媽媽來看看你。”

孟梨徹底醒神來,心想哪來的梨兒,哪來的媽媽,這女人今天演哪出?

她微蹙了下眉沒說話,顧慧娟又溫和地說:“先讓媽媽進去吧。”

顧慧娟溫和起來是真的溫和,因為她長得就天生溫柔相。

但孟梨沒有鬆手放開門,堵在門上直接說:“你有什麼事,直接站這兒說吧。”

顧慧娟笑顏如暖風,把手裡的水果零食提起來,“沒什麼要緊事,就是來看看你。”

孟梨低眉看看她手裡的東西,又看向她的臉,“你不覺得膈應麼?”

顧慧娟愣了下,擱以往怕是早就翻臉

了,哪裡會這樣做小伏低?

她還是笑著,繼續說:“幾千年修來的母親緣分,這是老天爺的恩賜,親人之間不計較那麼多。”

孟梨真是有點想笑,笑一下又忍住,“我以前隻以為你刻薄心狠,沒想到,原來你臉皮也這麼厚。你從小就不大喜歡我,到了程家幾乎可以說是虐待,怎麼你都忘了?”

顧慧娟臉紅一陣白一陣,卻仍然笑意不減,“那不都是以前麼?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孟梨是真沒想到她顧慧娟這麼能屈能伸,以前對她那般嘴臉,半句好聽話沒說過,說是把她踩進了爛泥裡都不為過。現在得知她考上了好大學好專業,就能瞬間變臉成這樣。

把她當什麼了?

沒用的時候一腳踹開,巴不得一秒不見。

有用了,就想幾句好話幾包吃的給哄回去?

孟梨的臉色沉了下來,盯著顧慧娟:“懶得跟你廢話,你現在給我聽清楚了,自從七六年春節前那一回受傷,你女兒就已經死了,我不是你女兒。你要是沒彆的事,就趕緊回去吧。”

這話在顧慧娟聽來,那就是單純想跟她撇清關係的。

她自然不依,看孟梨要關上門,她一把過去把門頂開撐住,看著孟梨說:“你是我生我養的,是不是我女兒,可不是你一句話說了算的。”

孟梨有些嫌煩了,手按門板吸口氣道:“顧慧娟同誌,給自己留點麵子好麼?要點臉,四十多歲的人了,我都替你臊得慌。現在沒臉沒皮,早乾嘛去了?”

顧慧娟就是不讓孟梨關門,兩人就這麼在門口對峙。

孟梨氣得想抬腳踹她,剛好這時孟許誠回來了。

孟許誠好奇地到家門前,沒看到顧慧娟臉的時候,還問了孟梨一句:“誰來家裡?”

問完看到顧慧娟回頭,也就不需要孟梨回答了。

兩個人已經有很多年沒見,相貌上的變化自然都是有的。

但與孟許誠比起來,顧慧娟還是年輕了許多。

孟許誠看著顧慧娟愣了好一會,才勉強擠出聲音,客氣笑著道:“你好。”

顧慧娟也不再推門了,回身理了一下身上的短袖褂子,回孟許誠,“好久不見了。”

孟許誠似乎有些不自然,不知道該跟她說些什麼

,轉頭對孟梨說:“飯都給你打好了,等了你半天你也沒去,隻好給你帶回來了。”

孟梨伸頭看看外麵的日頭,發現都已經中午了。

孟許誠單位食堂放飯本來就早,這會兒確實到吃午飯的點了。

孟梨抬手抓一下頭發,“我先去洗漱。”

說完轉身進了屋,沒再管外頭的事。

孟許誠和顧慧娟算是熟的不能再熟的人,雖然已經離婚了,但那種熟悉親切感還是有的。

孟許誠客氣地把她領進屋,放下手裡的飯盒,給她倒了杯開水。

顧慧娟在沙發上坐著,看著孟許誠說:“我是來看梨兒的。”

孟許誠笑笑的,“梨兒考上了北京大學,你也聽說了?”

顧慧娟往洗手間方向看一眼,笑一下道:“沒想到我也能養出這樣的人才來。”

孟許誠在旁邊的單人木沙發上坐下,“梨兒有出息。”

顧慧娟端起茶幾上的水杯喝口水,想著孟梨不待見她,要不從孟許誠入手?

想完放下茶杯,她看向孟許誠,語氣懷舊又溫和,“這麼多年,過得好嗎?”

孟許誠隻是客氣地笑,“不過苦一點累一點,都熬過來了,現在好了。”

因為能力強,他的工作還在,女兒現在又上了人人羨慕的好大學。

顧慧娟低低頭,聲音更是放緩許多,“那時候我選擇跟你離婚,也是沒有辦法。如果我帶著梨兒跟著你,怕是不知道能不能熬到這一天。”

孟許誠都能理解,點點頭道:“我也不想你和梨兒跟著我吃苦。”

然嘴上這麼說,理智上也這麼想,但其實看同被發配去乾苦力的那些人裡,彆□□兒都死心塌實跟著的,還是挺羨慕的。

在那樣荒蠻的地方,他一個人忍下一切。

有時候期望妻子女兒在身邊,有時候又想她們不被自己連累才是最好的。

更有時候,會把自己否定得一文不值。

一夜之間變得一無所有,妻子女兒也離他而去。

婚離了,不久之後就聽說妻子嫁人了。

他是有多失敗呢,出事以後,老婆就打算好了要拋棄他。

他也沒奢求過顧慧娟會跟他共甘共苦,但他沒想到,顧慧娟會那麼急切想要跟他劃清所有界限。剛落難那一會兒,他還奢望

過,顧慧娟會帶著孟梨等他。

不過一切都過去了,過去的都不必再提。

現在各有各的家庭與生活,過好各自的日子就好了。

時過境遷,連敘舊都顯得多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