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漣的目光讓方棠棠略為心虛：“算了算了, 等會我們一起去吧。”
“把鐵盒給我，我去。”
方棠棠連忙從書包裡翻出來班主任的月餅鐵盒，“謝謝！”
陸漣接過月餅盒, 看了看她，轉身離開房間。
方棠棠：“老師你看, 男人也挺有用的。”
趙老師眼裡露出幾分傷感，眉眼垂下, 低聲說：“不一樣的。”
方棠棠這才想起，老師生前遇到渣男, 連忙轉移話題：“啊……老師, 你知道溪山上的那座神廟嗎？”
趙老師猛地掀起眼簾, “神廟？”
方棠棠點頭：“那裡麵供奉的是哪一尊神仙呀？觀音娘娘？”
聽到觀音娘娘四個字時，趙老師嘴角彎了下, 左頰露出個淺淺的笑渦。
方棠棠看著她, 覺得老師真的好好看呀。趙老師本來就是氣質溫柔的古典美人，眉眼都是彎彎的，就像仕女圖上溫柔和氣、知書達理的麗人，笑起來的時候，露出的梨渦盈盈，盛著一樽佳釀，讓人一眼就醉了。
看著，就難免為老師覺得意難平起來。
這樣的趙老師, 還被渣男狠狠傷害了，不怪她這麼討厭渣男。但是再討厭，她也不把怨氣灑在旁人身上。
趙老師柔聲說：“不是觀音娘娘。”
方棠棠察覺到她可能知道點什麼, 連忙問：“那是什麼？”
萬一以後任務真進展到神廟, 說不定就能從老師口中, 提前得到線索。她匆匆一瞥看到的那副景象，不難猜出如果直播間是讓他們探索靈異地點，肯定少不了神廟吧。
趙老師說：“你不是早就看到它了嗎？”
方棠棠慢慢眨了眨眼睛：“什麼？廟門是關著的，我什麼都沒看見……不會是它吧？”
趙老師點點頭。
方棠棠又問：“那顆大樹？”
趙老師繼續笑著點頭：“怎麼你爸爸媽媽沒有告訴你這個呢，我們鎮就叫槐鎮呀，拜的就是廟裡那顆大槐樹。”
方棠棠恍然，可是剛才她看到，大樹上纏滿了屍體。
“那、那那座廟，廟裡的神殿裡，供奉的也是槐樹神嗎？”
趙老師一時又把這裡當做課堂，拉住她講了半天槐樹崇拜的典故。
古人崇拜草木，認為花草樹木同樣具有生命，並因為伐木取材，為自己所用，故而把樹木供奉為神。關於槐樹神靈最廣為人知的就是南柯一夢的典故，那裡麵淳於棼醉後夢見自己進入大槐國，入朝為官，娶公主、任郡守，最後因交戰失利被貶，他在夢中驚醒，發現自己醉臥槐樹下，樹根盤旋一窩螞蟻。
方棠棠聽得津津有味，還挺喜歡聽這種小故事的，在語文書上也最愛挑選這樣的小故事來看，南柯一夢的典故她早就知道，但以前沒有注意過大槐國，沒想到還能和自己身邊的神廟扯上聯係。
她托著腮，“所以說，我們鎮上信奉的是槐樹婆婆。”
趙老師莞爾：“婆婆？”
方棠棠：“這樣叫比較親切嘛，”她說著就不由皺起眉，“可是為什麼廟裡會變成那個樣子……”
遍地屍骸，比得上人間煉獄。
她看了看趙老師，五指微微攥緊，心道，難道噩夢小鎮的源頭，是從那株槐樹開始？
小鎮之所以叫噩夢小鎮，有這麼多的鬼怪，也是因為槐樹神廟的異變。但是趙老師它們，並不是這個世界的鬼怪，這裡更像是個鬼怪收留中心，收留各種心碎鬼怪。
如果這樣想，槐樹神倒像是庇護這些鬼怪的神明。
她隱隱感覺到，最後自己一定會去一趟槐樹廟裡，直播間對鬼怪這麼感興趣，肯定不會放過那座屍骸如林的“神”廟。
方棠棠歪著腦袋看臉色蒼白的女人。
老師對神廟知道多少呢，又是怎麼看那個“神明”？
她看到神廟裡的景象後，下意識把供奉的神當作邪神來看待，可是看到趙老師時才意識到，如果槐樹婆婆庇護的不是人類，而是鬼怪，那麼，鬼怪本身就是和死亡、血腥、殺戮這些詞彙掛鉤的。
趙老師說：“槐樹……婆婆嘛，我怎麼看？”
方棠棠點頭：“對呀，你也信嗎？”
趙老師笑著搖頭：“棠棠，你還這麼小，千萬不要封建迷信。”
方棠棠沉默幾分鐘，看著趙老師認真告誡的模樣，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麵前就有一個鬼了，還讓她不要封建迷信？老師您說這話不心虛的嘛。
趙老師：“都新世紀了，彆搞封建迷信那一套，跟爸爸媽媽拜拜就行，可千萬不要真去信神。”說著，她笑了笑，起身從冰箱裡拿出瓶酸奶，和兩袋小零食，遞給方棠棠：“吃點東西墊墊肚子，我點份外賣。”
方棠棠有點不好意思，順手人家的餐桌和鍋鏟，結果還要吃老師的餅乾，於是她擺擺手：“謝謝老師，不用啦，我吃不下。”
趙老師揉了揉她的腦袋：“飯還是要吃的。”
方棠棠被老師喂了一嘴酥酥甜甜的餅乾，冷不丁突然想到，趙老師是鬼，那她這裡放的這些食物是……她在很多故事裡看到，鬼怪的幻境破了以後，招待賓客的佳肴也一並變成磚塊木頭。
她看著趙老師。
趙老師問：“棠棠，不喜歡吃嗎？”
方棠棠連忙搖頭，“不是，我在想一件事。”
“什麼事？”
方棠棠捂住嘴，心想，如果可以這樣把磚頭什麼變成好吃的，那……那多好啊，想吃什麼就變什麼，還不胖肚子。
趙老師猜不透她在亂七八糟想什麼，扭身回到房間，拿出一本書。
書封麵被撕掉，方棠棠下意識以為是五三、教科書之類的，連忙站起來，想趁機溜走。她隻是來看看趙老師的，可沒想要被拉著補課。
“棠棠。”老師在後麵喊。
她不情不願地停在門口，重新走回來，乾巴巴笑道：“老師，我還有事。”
趙老師埋怨地看她：“不是讓你學習，過來吧。”
方棠棠低頭一看，趙老師手裡拿的確實不是課本，而是本……風俗研究手冊？
書很老了，已經泛黃，裝訂線鬆鬆散散地攏著。
趙老師坐在沙發上，低頭翻書，“我記得這上麵有關於槐鎮槐樹崇拜的記載，我找一下。”
方棠棠也湊過去，跟她一起看，忽然想到件事，問：“老師，你這裡有本叫《異物誌》的書嗎？”
陸漣常常和她說起過異物誌這本書，好像每次他都能夠用異物誌上的知識，輕而易舉在她麵前顯擺。方棠棠決定自己也去看這本書，把這本書啃下來，下次在陸漣麵前顯擺顯擺。
趙老師皺了皺好看的眉，笑容微滯：“《異物誌》？”
方棠棠點頭，期待地看著她：“對呀對呀，你有這本書嗎？”
趙老師搖搖頭，“沒有，我也沒有聽說過，你從哪裡聽到的這本書？”
方棠棠撇嘴：“陸漣那裡。”
趙老師屈起手指，彈了彈她的額頭：“還是陸漣能夠讓你看書讓你好學，連老師說話都不如陸漣啦。”
方棠棠捂住額頭：“不是啦，不是你想的那樣，老師，你在想什麼呀！”
趙老師隻是輕輕笑著，把膝蓋上的書翻開，垂眸翻了會，說道：“有了，在這裡。”
方棠棠聞言也低頭看過去，在泛黃的紙張上出現一顆大樹的照片，樹木參天，枝葉蔥鬱，樹乾上係滿紅色的絲帶和木牌。
趙老師手指放在書上，念道：“這裡信仰槐樹，把大槐樹稱作神明，當成山神來崇拜。每至新春，眾人紛紛在樹下許下心願，並將新年願景寫在木牌上，用絲帶係在枝乾上，據說這樣便能夠避災得福，遇到幸運的事，心中的願望也能夠實現。也常有青年男女，在樹上寫下攜手一生的心願，希望山神樹靈能夠祝福他們最後走在一起。”
“傳說在瑞雪紛飛的日子，槐樹神便會化成人形，將祝福送給人間。如果在山上偶遇神明，不管許下什麼心願，都能夠實現。”
方棠棠雙手托住下巴，心中想，那天她在溪山頂上看到的情況和書裡描繪的不同。她眼睛裡的槐樹廟，說是人間煉獄也不為過，哪裡有什麼少男少女們一起祈願的場景。不過……
她轉念又道：去年的時候和媽媽一起上山燒香的時候也沒有遇到這種事，遠遠站在牆外麵的話，抬頭看槐樹，隻能看見茂密的枝葉，沒有吊死的屍體，這就說明，難道隻有從外麵搬石頭，越過牆頭看，才能夠觸發怪談的場景？
趙老師又翻幾頁，後麵都在記載槐鎮的曆史風俗，方棠棠想看看有沒有學校相關的事時，老師卻把書本合上，重新收回到臥室裡麵。
“所以溪山頂上的神靈，是來自古人對樹木的崇拜，”她在裡麵收拾東西，聲音傳過來：“現代社會我們都不需要信鬼神了，從前古人不理解、視為神跡的事情，也有的科學的解釋。你啊，不要整天東想西想，好好學習下科學知識。”
方棠棠下敷衍地點著頭：“好的好的。”
話雖然如此，她還是很想吐槽，趙老師你不覺得你的存在就很不科學嗎！
趙老師笑眯眯地走出來，“高考不會考鬼啊神啊，可是會考你的科學知識儲備的。”
方棠棠：“好好好。”
“平時要好好學習，不要到處逛。”
“好好好。”
“也彆逃課，彆整天和男朋友一起出去玩。”
“好好……”她猛地瞪圓眼睛，大聲反駁：“我沒有男朋友。”
趙老師笑了下，看著門外，“陸漣來了呀。”
方棠棠也跟著看過去，少年站在門外，身形提拔。她繼續瞪陸漣，都怪這個人，敗壞她姑娘家的清譽，現在趙老師都覺得她在早戀啦，萬一被爸爸媽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