搪瓷碗裡一碗濃白的湯,熱氣騰騰。
廚師像對待藝術品一樣，撒上幾片蔥花和幾粒鹽巴。接著他雙手捧著碗，放到方棠棠麵前,嘴角裂開,語調歡快而上揚：“喝一口吧,好孩子可不要浪費哦。”
方棠棠低頭看眼湯，看到幾片血紅的肉片,肉片切得很薄,在濃白湯汁裡若隱若現。她拿湯勺攪了下,發現一根人的手指——
就算被泡得發脹,也能分辨出這是跟女人的手指，指甲修成圓圓的月牙，上麵精心塗繪上色彩鮮豔的美甲。
現在手指放在湯裡麵熬久了，指甲油掉了不少，斑斑駁駁的。
“快喝啊，快喝啊，這可是我精心熬製出來的美味的湯，保證讓你終生難忘。”廚師低聲囈語，笑容陰森。它那張隻有一張嘴，沒有其他五官的臉低下來，用並不存在的眼珠子靜靜看著女孩。
方棠棠坐在凳子上，忽然察覺到許多道目光,於是偏頭望過去。
在他們平時用餐的地方,那一排排的椅子上，突然坐滿了人。那些“人”低著頭,都在專注地喝著手裡的那湯汁,他們的身體好像僵住了似的,貪婪地吸著湯汁的香味，想要喝上一口，但是在離湯碗幾厘米的地方，始終低不下頭去。
要是她喝上一口這種湯，會變成這樣幽靈一樣，永遠被禁錮在這裡嗎？
方棠棠想了想，把湯勺放下了。
廚師對她沒有被湯汁的味道蠱惑很吃驚，看到她的舉動，聲音冷下來，“好孩子，可不能浪費糧食哦。”
方棠棠：“我不浪費，我把糧食分給同學們吃可以嗎？”她擔憂地望著食堂，歎口氣，語氣十分心疼：“同學們都喝不到湯，肯定餓了吧，我不餓，把湯分給他們好不好？這樣就不算浪費糧食了。”
廚師陰惻惻地笑一下：“不用的，好孩子，他們都有湯，不用你分給他們。”
方棠棠問：“那你呢？你餓嗎？”
廚師：“我也不餓，好孩子，快把湯喝完吧，特意為你熬的，一滴也不能剩哦。”
方棠棠拿起湯勺，在廚師熱切期待的眼神中，垂眸看著濃白的湯，和那截泡得發脹發白的手指，看了一會，她又把湯勺放下。
廚師的嘴角下垂：“怎麼，你不喜歡我熬的湯嗎？”他的聲音猛地拔高，從身後拔出兩把殺豬刀，瘋狂地說：“你也嫌棄我！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方棠棠站起來：“等等！”
廚師停下來，好像在等她的辯解。
方棠棠：“我不嫌棄你。”
廚師嘴角揚起，變得溫和起來：“好孩子，不嫌棄的話，趕緊把湯喝完吧嗎，好孩子可不能浪費糧食。”
方棠棠：“湯喝是可以喝，但是，你有衛生檢查證嗎？你家衛生合格嗎？我懷疑你在湯裡放了腐爛掉的食材。”
廚師臉色漲得通紅，宛若一塊豬肝，嘴角微微顫抖，連手中的殺豬刀也跟著抖起來：“你、你、你……”
他連說三個“你”以後，才顫顫巍巍地說一句：“你怎麼可以這樣，憑空汙人清白！”
方棠棠：“可是你有證嗎？做餐飲應該都要有的吧，我們學校食堂裡的師傅都有的。”
廚師支支吾吾：“我我我湯裡麵沒有摻其他東西，都是新鮮的肉，最新鮮的肉！從活人身上直接割下來的肉！”
方棠棠心裡罵了聲變態，往鐵鍋那裡走，被廚師給攔住。
“你要乾什麼？”
方棠棠：“你說新鮮就新鮮嗎？我要親眼看看你的肉到底能不能吃。而且，我剛剛還在儲藏食材的倉庫裡逛了圈，那裡麵的都是壞肉，你是不是也用了那種肉？”
廚師生氣地說：“我不是，我沒有，你彆瞎說！”
方棠棠眨了眨眼：“可是，那個守著肉的侏儒說，你用的就是它那裡的肉啊。”
廚師暴怒，兩把尖刀揮舞得虎虎生風：“它胡說！它造謠！我要殺了它！”
方棠棠：“你先彆殺，讓我看看你的鍋，看它有沒有說謊，你鍋裡到底是不是用的它吃剩的那些爛肉。”
她和廚師對視著，表情冷靜，背在身後的手卻已經摸到了手術刀。
廚師看了她幾分鐘，把身體讓開一點，妥協地說：“好吧，那就讓你看看我用的食材到底有多新鮮，那矮子就是放屁！”
方棠棠目光從那截瑩潤的腿骨掠過，用大湯勺在鐵鍋裡攪了兩下，撈住來一頂長長的黑發。廚師在後麵笑嘻嘻地說：“你看，是不是很新鮮，現宰的呢。”
她按捺住心中想吐的衝動，默不作聲地又用湯勺撈了一下，這次撈上來的是一個攥得很緊的手掌。她眉頭微皺，隱約在攥緊的拳頭裡，發現了一點彆的東西。
這個人死前也要靜靜攥著的，肯定是對他至關重要的東西。
方棠棠忍住心中的惡心，把那個完完整整的手掌連帶後麵一小截手臂撈到旁邊的盤子裡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