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高高舉起鐵棒。
鐵棒上突然出現無數黑色的頭發。頭發絲纏住惡鬼，把它裹成一個繭。
大著肚子的紅衣女鬼出現在巷口，鮮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方棠棠抓住機會，牽著黑影趕緊往外跑，經過趙老師時，她偏頭：“老師，打不過就跑吧，彆和它硬衝！”
趙老師抬起手指了指。
方棠棠心想，難道這是要她順著這個方向跑嗎？
頭發一束一束碎裂，惡鬼撕扯開頭發，咆哮著從發繭從出來，衝向她們。
方棠棠沒有時間細想，順著趙老師手指的方向拚命跑，跑到儘頭，她氣喘籲籲地抬起頭，看清眼前建築時，突然愣住——這裡不是其他地方，正是她的家。
她腦袋一空，扭頭往外跑，正好撞上老油頭。
從口袋掏出油紙包，風鈴叮當的招魂聲在夜空響起，老油頭身體停滯，露出猶豫的表情。
不知道是在忌憚張婆婆，還是害怕女孩身後的那棟建築。
方棠棠卻不想往回跑：身後是她的家，無論發生什麼，就算死在外麵，她也不能把危險帶回家裡。
這是她唯一堅持的事情。
當時決定成為厲害的任務者，也是想努力變強保護自己的親人和朋友。
她把黑影拉在身後，一動不動，哆哆嗦嗦打開拉鏈，準備把404班的鬼也召出來，卻意外在書包裡摸到一把剪刀。
剪刀？
她愣住了，什麼時候書包裡多了一把剪刀？難道是老媽給她整理書包時不小心放進去的嗎？
剪刀深黑色，不大不小，看上去很鋒利。
她看眼和張婆婆廝打在一起的惡鬼，手裡拿著剪刀靠近，準備偷襲惡鬼。
老油頭的背正好對著她，她舉起剪刀戳了下去，就像戳在了豆腐塊裡，順滑地往下麵滑，幾乎要把老油頭劈成兩半。
一聲慘叫在夜空響起。
老油頭後背鮮血往外淌，痛得它在地上打滾，眼睛立馬就紅了。它扭過頭，拚著一絲的力氣想殺死敢這麼重創她的女孩。
方棠棠沒有想到見到這麼鋒利，愣住了，瞬息之間，她就看到惡鬼180度扭過頭，尖利的牙齒朝她咬來。
然後她被拉開了。
黑影牽住她的手，把她拉開老油頭的攻擊範圍。
方棠棠：“你終於不怕啦？”
但黑影依舊在瑟瑟發抖。
好吧，它不是不怕，鼓起所有的勇氣也隻能做到把女孩拉走。
方棠棠失落片刻，又重新雀躍起來——至少這時黑影第一次違背家長的命令，是它第一次敢站出來反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她轉過頭，劈成兩半的老油頭傷口在慢慢恢複，而張婆婆從地上爬起來，意味深長地看了她們一眼，從牆壁直接爬上四樓，跟壁虎似的。
方棠棠望著自家黑乎乎的窗口，咬緊唇，拿起剪刀又在惡鬼身上補刀。她補刀補得很小心謹慎，沒有漏過任何一塊……所以當泥叔他們來到這裡，就看見女孩手裡拿一把剪刀，蹲在地上，表情凶狠手法熟練地在……分屍。
泥叔扭頭就想走。
小希迎上去：“棠棠，你在乾什麼？”
方棠棠抬起頭，笑著說：“黑暗裡的霧氣能夠治愈他的傷口，所以我隻能在它一道傷好了以後再給它劃一道傷，限製住它。”
小希垂眸，看著翻滾哀嚎的惡鬼，再看看笑得天真無邪的女孩，後背開始冒冷汗。
突然覺得這惡鬼好可憐。
方棠棠舉起剪刀：“小希姐，你要來試試嗎？”
小希連忙搖頭：“不了，你、你繼續，你看見清風他們嗎？我們剛才走散。”
“他們在賭館那邊，賭館出來一次以後不能再進去，所以隻要你們不出來，那兒是暫時安全的。”
小希想，果然和他們猜的一樣。她抬起頭，目光掠過周圍，突然頓住。在不遠處的黑暗裡，蹲著一個小女孩——是黑影。
它就蹲在那邊，看方棠棠一剪刀一剪刀戳下去。
小希：“棠棠，你要一直在這裡嗎？我們一起去賭館怎麼樣？”
方棠棠搖頭：“我是從那邊出來的，暫時進不去啦，而且，我要留在這裡，讓薇薇看看這個鬼沒有什麼可怕的。”
“薇薇？”
方棠棠笑：“是它的名字，很好聽對吧！”
小希看眼薇薇，默默往後麵退了退：“你是想，讓她認識到這個舅舅沒有什麼好怕，以後不再害怕它嗎？”
方棠棠連忙點頭。
小希：“你確定她不會轉而害怕你嗎？”
就這個分屍的架勢，真的不會把小可憐給嚇到嗎？
方棠棠彎起眼睛，笑容明明又軟又乖，可配上她熟練地把剪刀插在老油頭後背，惡鬼“哇”地慘叫一聲，就變得莫名詭異又可怕起來。
“小希姐，那你們去賭館吧，這裡交給我。”
說完，她拔出剪刀，“我能行。”
小希：……
看著樣子，何止是能行，簡直是太行了。
泥叔：“你可以不這麼行。”
女孩歪了歪腦袋：“哎？”
他們不知道說什麼了。
老油頭被幾剪子插下來，沒有反抗能力，彆說傷害黑影了，它隻求不要再來傷害它。
看到這一幕，小希和泥叔失魂落魄地轉頭離開，彼此都有點恍惚。走到一半，他們對視一眼，才意識到不應該把女孩獨自丟在那裡。
可是——
“這算獨自丟下嗎？”小希表情恍惚。
泥叔沒有從那幕衝擊中緩過神來，搖搖頭，又點點頭，好半天眼睛才有焦點：“你說什麼？”
小希扶額：“本來不應該丟下棠棠，可是總覺得我們留在那裡，會阻止她和黑影交流感情。”
真是種奇怪的錯覺。
泥叔：“也許不是錯覺。”
他們離開後，方棠棠扭頭，熱情招呼：“薇薇，彆怕，你過來吧。”
黑影盯著地上那個不停打滾的惡鬼，好幾分鐘後，才慢慢在女孩的勸說下來到她身邊。它挨緊方棠棠，仍是縮在她的身後，探出個小腦袋，看在地上慘叫的男人。
就像……不認識這個男人般。
方棠棠一剪子插下去，身體力行地給她做心理治療：“你看，他哪裡可怕了？連剪刀都怕，你要不要來試一試？”
黑影對著女孩興奮的表情，沉默了。
“薇薇，試一試嘛。”方棠棠撒嬌道：“你就不想為自己報仇嗎？有我在，他不敢反抗的。”
黑影最後還是在她殷切的目光中接過了剪刀。
————
方棠棠離家很近，完成任務以後就直接回家，躺在床上。
她拿出剪刀，燈光下，剪刀反射光華。這是把很普通的剪刀，頂多就是看上去鋒利了一點，通體是黑色的，刃的部分是白色，很鋒利。
剪刀上有很小的血漬，不仔細看不容易看出來。
能夠對老油頭那種厲鬼造成重創的，肯定不是普通的鬼怪。
方棠棠想起最後黑影和老油頭一起消失的場景，也不知道它到底戰勝自己心裡的恐懼沒有。但是從黑影接過剪刀以後，老油頭身上的傷口痊愈得越來越慢，也意味著，黑影心中對舅舅的恐懼在越來越少。
這樣就很好了。
方棠棠把剪刀放在床頭，想叫出醫生過來鑒定一下，可是不管她怎麼喊，醫生都不肯出來。趙老師也沒有出來，也許是受了傷。
於是她再次把邪惡的目光投向那支快要裂開的圓珠筆。
筆仙抗拒的意思很明顯。
方棠棠拿出一張紙，熟練地開始筆仙遊戲。
“筆仙筆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如果你想結緣，就在紙上畫個圈。這把剪刀的主人是誰？”
圓珠筆不情不願地動起來，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無數毫無意義地紅線出現在紙上，就像筆仙崩潰地在紙上亂塗亂畫，甚至放棄了職業素養。
最後圓珠筆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方棠棠撿起筆，歎氣：“算了，不想說就不說吧，沒必要這樣作踐自己。”
筆仙：jskdhfnjksd！
草！
方棠棠把圓珠筆放回筆盒裡，認真地說了聲謝謝。
圓珠筆裡傳來聲輕輕的“哼”，然後它傲嬌地滾回了自己的筆筒。
方棠棠拿起那張塗滿紅線的紙，看不出上麵寫的是什麼，估計是筆仙崩潰之際亂塗亂寫的。想著，她心裡突然有一絲愧疚……好像把筆仙逼得太緊了。
但是不多逼她一下，怎麼才能變強？
她說服了自己，就把作業本合上，躺在床上就睡著了。
寧薇。
這個名字真好聽。
夢裡，她微微笑起來。
今晚的夢是牛奶榛子巧克力味的。
第二天一早，方棠棠揉著眼睛醒過來，穿著拖鞋迷迷糊糊走到廚房，照例蹭蹭媽媽，聞到她身上熟悉的香味才鬆弛下來。
“媽媽，今天要吃麵。”她嘟囔著。
方媽一拍她的手背：“這不是給你煮著嘛，快去洗臉，起得越來越晚了，我看你開學怎麼辦？”
方棠棠鼻音裡哼哼唧唧兩聲，突然看見廚台上放著的剪刀，一下子清醒過來：“媽媽，剪刀怎麼在你這裡？”
方媽翻個白眼：“不在我這裡，還能去哪裡？我就說家裡的剪刀怎麼不見了，你半夜拿剪刀去乾什麼了，又給你的娃娃做新衣服？”
“沒、這、這是我們家的剪刀？”
方媽：“不然呢，你當然不知道，平時乾活的也不是你，養你跟養個小祖宗一樣，還不快點去洗臉，洗完趕緊讀一會英語。”
方棠棠臉色煞白，心臟砰砰跳動，站在廚房門口，定定看著剪刀，再次問：“這真的是我們家的剪刀嗎？”
“不是我們家的還是哪的？快快快走，又不幫忙乾杵在這裡乾什麼？”
方棠棠還想說什麼，但被老媽毫不留情地趕出來了。她魂不守舍地洗漱完，回到自己房間，拿出本英語書走程序似的攤在自己身前，兩眼放空。
剛才媽媽說……這把剪刀是她們家的？
她正好拿出的是昨晚的筆記本，翻到筆仙畫的這頁，昨晚疲憊之下乍看沒有看出什麼，今天迎著陽光再看，發現紅線纏繞下，是一個家字。
剪刀是她家的。
這樣想才符合邏輯，就和她最初想的那樣，可能她媽媽清東西的時候，不小心把剪刀放在她的書包裡。
唯一解釋不通的是，為什麼她家的剪刀能對惡鬼造成這麼強的殺傷力？
她越想頭越疼，從抽屜翻出盒薄荷糖吃下，才覺得好了點。
清清涼涼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她躺在電腦椅上，放著空白的天花板，忍不住輕輕地歎了口氣。
“唉——”
“過來吃飯了。”
“好！”
在飯桌上，方棠棠低頭吃麵，幾次欲言又止，小臉糾結。
方媽：“今天麵鹽放多了？還是沒煮熟？”
方棠棠：“不、不是，媽媽——”
“快說。”
“沒什麼？”
過兩分鐘，她又低低喊：“媽媽，我們——”
方媽受不了她磨磨唧唧的樣子，把筷子一放：“吃飯就吃飯，說話就說話，這麼墨跡乾什麼？”
“我們家是不是那種，”方棠棠歪歪腦袋，表情認真：“就是那種隱世門派一樣，電視上那種隱藏的很厲害的抓鬼世家？”
方媽眉頭皺成一堆，看著她認真的神情，半天沒說話。
方棠棠覺得有戲：“真的嗎？”
女人一拍桌子，聲音拔高：“方棠棠！你是不是又看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方棠棠低下頭，小聲嘟囔：“就問問嘛，不是就不是，我才沒有看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最近可認真學習啦。”
趙老師天天晚上從床底下爬出來輔導她的語文呢。
“你還好意思說，”方媽戳她的臉頰：“昨天說好在家裡做作業，結果一轉眼你就溜了，天天跑出去，作業一動都不動，今天我就守在這裡，看你還敢溜出去不？就知道玩，都什麼年紀了，還不知道收收心。”
“我沒有天天玩，我……”女孩抿了抿嘴角，才老氣橫秋地歎氣：“你不懂。”
方媽嗤一聲，坐到沙發上，打開電視：“我不懂？我怎麼不懂了，不就是早戀嘛，當年你爸追我的時候——”
方棠棠聽到“早戀”這個詞，臉一熱，本想反駁，但立刻被女人後麵的話給吸引住心神，捧著麵碗跑過去，兩眼冒星星：“我爸怎麼啦？他怎麼追的你呀。”
方媽垂下眼，身子微微動了下，露出幾分與她年紀不符的嬌羞。
“嗬，他哪裡知道什麼追人，那個傻蛋，天天早上給我買早餐，我說一句喜歡吃包子豆漿，他每天都買，我都快吃膩了。”
口吻抱怨，但她的語氣卻是甜蜜的。
“天天跑到城西去買湯包，為了排隊早上四五點起來，他還說是鍛煉身體，”方媽搖頭，嘴角微微翹起：“你可彆學你爸，也太傻裡傻氣了。”
方棠棠：“……傻嗎？”
可是陸漣給她帶早餐的時候，她覺得很開心呀。
女人輕輕哼了聲：“傻得不行。”
門吱呀一聲打開，方爸那顆鋥亮的腦袋從門後探出來：“我買了豆漿和包子，你們不會吃完了吧？”
一個抱枕呈弧線拋過去，正好打在那顆光溜溜的鹵蛋上。
方爸不明所以：“哈？”
“要早知道你會變成個蛋，”方媽惆悵地歎口氣，回憶了下許多年前少年茂密的頭發：“我就不叫你傻蛋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