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1 / 2)

話一出口,連陳秘書都愣了一下,原本還在好言好語陪笑,現在硬是斂住神情,眼神都變了。他瞥了一眼喬西,可看不出喬西的情緒,而陸老板還渾然未覺,絮絮叨叨說了一大通。

中年男人有一個通病,自以為是且不自覺,眼睛就跟瞎了似的不會看臉色。

陳秘書趕忙在中間打圓場,領了一杯酒,說道:“陸老板,我敬您一杯。”

陸老板爽快喝了,那叫一個高興,喝得臉紅脖子粗,一身酒氣渾渾噩噩。作為被邀請的一方,他現在倒更像東道主,天南海北地胡侃,眼角都笑出了褶子,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這些天喬西什麼大場麵沒見過,董事會那些老滑頭處處為難,逮著一點錯誤就大做文章,要麼就使小絆子,合作方亦見過不少笑麵狐狸,明著客氣爽快,暗著為了利益死咬不放,還有厚臉皮想方設法拖尾款不給的,她都見招拆招,想著堅持過了就行,可像陸老板這麼給臉不要臉的還是頭一遭遇見。

陸老板喝的酒從肚子裡倒流進了腦子,醉糊塗了,本來喬西不發作,就已經是在給他台階下,可他偏偏不知趣,以為這是自己麵子大,笑嗬嗬地還給喬西倒酒,嘴裡說著意味不明的話。

“我跟你爸爸合作兩三年了,還是第一回見到你,沒想到長得這麼標致漂亮,老喬可真是藏得深,這麼寶貝女兒,以前也不帶出來見見。”

在中年男人的行列裡,陸老板的皮相還不錯,足以見得年輕時定然是俊朗周正的模樣,應該很受歡迎,俗話說相由心生,長這種臉的人一般品性不錯,不知是天性低劣還是在生意場這個大染缸裡浸淫久了,現下的他看起來著實一言難儘。

一條縫的眼睛終於睜開,目光遊離在喬西精致的臉上。

“來來來,小西是吧,”陸老板笑眯眯地說,舉起酒杯,“跟叔叔喝一杯,還有大家夥兒,往後合作愉快,預祝咱們的生意愈發紅火。”

敬酒的時候,大概是腦子昏沉手不穩,酒杯晃了晃,酒登時灑出來,部分落到桌子上,部分落進喬西杯子裡。

酒桌上灑酒,愛好酒桌文化的人覺得無所謂,認為這是彆人熱情,看得起你才會敬酒。不知趣的陸老板全然不覺得自己哪裡不對,還醉意微醺地盯著喬西,示意快端起酒杯碰一下。

除了陳秘書,桌上還有兩個公司的其他員工陪同,都是經理級彆以上的人物。這場飯局若是喬建良來,怎麼也得好好伺候陸老板,畢竟雙方合作不講究細節,隻要能成忍讓一時也可以,做生意要的就是氣量。

兩個公司的員工聽了剛剛那席話,見陸老板要敬酒,紛紛端著杯子起身。陳秘書心頭捏了一把汗,瞧見喬西坐著不動,猶豫半晌,還是坐著不動,堅決站在喬西這邊。

喬西漠然著臉,看不出任何想法與情緒,片刻,拿著倒滿酒的杯子站起來。

陸老板立時就笑了,嘴角咧開,通紅的臉爬上笑意,甭提多美了。

小輩就是懂事,有眼色。

陳秘書拿不準喬西的想法,亦跟著站起來,連忙端起杯子,以為真要喝一杯呢,見喬西不開口,連連幫著回道:“合作愉快合作愉快,陸老板,以後就……”

“就”字剛說完,還沒來得及說後麵的,變故就發生了,生生把他接下來的話打斷。

喬西麵無表情地端著杯子一潑,將滿滿一杯子的酒悉數往陸老板那張笑臉上招呼,毫不猶豫,動作乾淨利落,潑完,還慢條斯理地抽了張紙擦手。

杯子裡裝的紅酒,從陸老板臉上落到他白色的襯衣上,簡直醒目,紅豔豔水漉漉的,活像潑了一杯油漆上去。

紅酒順著臉頰淌,不住地往下滴,瞧著就格外狼狽。

陸老板還沒反應過來,隻覺得臉上一涼,隨即脖子和胸口處也涼,乾紅的濃烈酒味撲鼻,縈繞不散。

包間裡所有人都驚呆了,一個個僵持著保持原動作,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喬西麵上沒有半點懊惱與懼色,連報複成功的爽快都沒有,還是那個風輕雲淡的模樣,擦乾淨手,對陳秘書說:“合同帶走,不簽了。”

語罷,拉開椅子,側身走開準備出去。

陸老板終於回過神,臉漲成豬肝色,眼裡都爬上紅血絲,整個人怒氣衝衝,手捏成拳砰地砸向桌子,一聲響。

真發火了。

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心裡猛然一抖。

“走什麼走?站住!”陸老板慍怒,中氣十足地說,或許是為了保留最後那點尊嚴,他都沒抬手擦擦臉,還是旁邊的員工小心翼翼遞上兩張紙,這才抹了把臉。

其他人怕,喬西可不怕,回過神,吊梢著眉眼斜睨,紅唇輕啟:“怎麼,陸老板還有話要說?”

以往在大院就是這個性子,渾身是刺,卻又篤定從容,她就那麼站著,直直的,連個正眼都不給。

陸老板氣得雙眼通紅,簡直是侮辱,脖子上青筋都在跳,咬牙切齒地說:“這是什麼意思!”

喬西波瀾不驚,“你覺得呢?”

“你爸就是這麼教你的?!”陸老板還留有一絲理智,即便氣急,仍留著他那中年成功人士的所謂風度。

其實這場飯局對雙方都重要,不是幾十百萬的小單,兩家公司長時間合作,一直保持雙贏的局麵,如今一方態度堅決要撤,陸老板還是比較慌的,所以一開口就拿喬建良出來壓喬西。

可惜喬西不領情,唇角譏諷地一扯,回道:“我爸怎麼教陸老板管不著,管好自己的事就成,酒要是不夠喝我就再敬一杯,如何?”

明晃晃一巴掌直接打過去,陸老板臉都綠了,麵色之難看,雙頰都抽動了一下。所有員工都一聲不吭,像鵪鶉一樣杵在旁邊,陳秘書不著痕跡擋在了喬西側前麵,依然畢恭畢敬,但不容陸老板有任何多餘的舉動。

一場本該兩全其美的飯局,最終以爭執與罵罵咧咧結束,紅酒瓶子破碎,留下一地狼籍。

陸老板氣得手抖,指著喬西的鼻子罵,威脅地說:“你給我等著,走著瞧,過兩天我看你還敢不敢囂張!”

陳秘書護著喬西出去。

兩家公司的合作算是終止,原本的友好關係如墜樓的玻璃,碎得稀巴爛。

事情當天就被捅到高層那裡,鬨得不可開交。

做生意重利,有所犧牲是肯定的,這次的合作本來是十拿十穩,結果以這種局麵收場,高層那幾個老滑頭氣得差點嘔血,當即就過來找事。

當然,還是比較文明的,是臨時開的一個小會,隻有公司高層參與。

陳秘書與方秘書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但事已至此也沒辦法,趕緊教了一套說辭,讓喬西勢必要把這些人應付過去。

不知誰在私底下通風報信,周美荷竟趕過來了,她端著架子,比在場的人都氣憤,尤其在喬西應付完那群老滑頭後,當即一拍桌子,大聲說:“胡鬨!簡直當兒戲!”

喬西看過去。

周美荷又說:“就因為這個,你就潑了人家一身酒?連這點氣量都沒有?你知不知道為了這單生意你爸前前後後跑了多久,還有陸老板是公司最大的客戶,今年好不容易再度合作,單量也比去年多出一倍,你現在這麼一攪和,是你爸多少的心血,也是公司多少人的心血!”

指責不停歇,句句在理,確實,喬西既然坐到了這個位置上,就該負起應儘的責任,可眼下她非但沒有做到自己本該做的,還因為自己的小脾氣導致公司遭受巨大損失。

這是嚴重的失職,要換成其他人,早被問責了。

反正不論怎麼講,甭管陸老板怎麼惡心人,生意談崩了,責任在喬西。

喬西也認,安靜聽著大家數落,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指責自己。隻有周美荷義正言辭罵她衝動莽撞,不顧公司眾員工,過於自私自利時,才輕飄飄回了句:“阿姨是以什麼身份來問責的,公司員工?”

周美荷當場哽住,因為她根本與公司無關,今天能坐在這裡,都是暗中操作空降來的,現在被喬西毫不留情地指出來,愣是像沒上發條一樣卡住,不知道該怎麼回。

不是公司員工,竟出現在高層會議現場,耐人尋味。

該認的喬西都認,可她不會任由彆人騎到自己頭上,眼神銳利地掃視一圈,雙手支在長桌上,腰身微微彎著,擲地有聲道:“你們說也說夠了,現在該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