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仙友,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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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事。”
魯仁怔了怔,隨後便抹了把臉,壓下心底那一絲不安,帶著宴珂連忙跟上了季雪庭的腳步。
三人一行要護著彼此不至於走散,走起來就愈發需要小心謹慎。
好在到了長街儘頭,戲台上演的戲碼總算不再是雪君蓮華相關,多是些老掉牙的青州傳聞舊事,圍觀群眾少了許多,季雪庭三人趕起路來一下子就要輕鬆了許多。
隻不過正在他們準備上台階前往山神廟時,季雪庭忽然頓住了腳步,站在一個小而簡陋的戲台前駐足觀看起來。
那戲台……甚至說是戲台都勉強,不過是個一人高的竹架子,周圍糊著紅紙,中間的“戲台”也就兩尺多寬。這樣笑的戲台,能在上麵唱戲的自然不可能是活人,而是幾個做得粗糙可笑的傀儡:用山核桃殼做頭,削尖的竹簽做骨架,花紙做衣。小傀儡的麵容醜陋,山核桃殼坑坑窪窪,甚至都沒有打磨光滑,紫紅的嘴幾乎要歪到耳朵下麵,塗白的臉上滿是孔洞,唯獨那一雙眼睛,卻出奇的生動,仿佛活人一般滴溜溜直轉。
而這簡陋可笑的傀儡戲,演的東西卻頗為稀奇,乃是關於這瀛山的一個傳說——
說這瀛山之下,鎮壓著一隻格外恐怖囂張的天魔,被鎮壓之後依舊魔氣外泄,導致瀛山方圓數十裡民不聊生,妖孽橫行。
偏偏瀛山此地靈氣稀薄,便是民眾萬般懇求上天,求仙佛解決這天魔之災,也無人應答。
無奈之下,有遊方道士偶然路過此地,透給青州百姓一個辦法。
原來,這天魔的魔氣,其實可用靈獸的祥瑞之氣給抵消掉,而這其中,又以一種名為“虹行”靈獸最為相宜。這種靈獸乃是天生天養的山野之神,身披五色光,毛白,狀如鹿,可日行萬八千裡,行雲布虹。
戲台上的“鄉民”傀儡們聽得那道士的話,忽然齊齊亂跳起來,隻往那道士傀儡身上撲去,叫罵著,說那道士故意取笑捉弄他們。
那虹行靈獸既然可以日行萬八千裡,又怎麼可能被孱弱無能的凡人捕捉?
道士傀儡在戲台被打得抱頭鼠竄,好不滑稽。一番嬉笑怒罵之後,他才告訴山民們,虹行有個弱點——若是在月明之時將小兒縛在巨石之上,任其哭嚎,聽到孩童哭喊後的虹行便會自行降落。這時再讓那小兒哄著虹行褪去自己的鹿皮,化為人形去安撫他們,作為天性善良的靈獸,虹行也會乖乖照辦。
若是在這時候藏起它的鹿皮,它就隻能化為人形,困於原地,再無法逃走。
【“此法甚好!此法甚好!我青州之民有救了!”】
【“先生高明!高明啊!”】
……
台上那醜陋而簡陋的傀儡狂喜亂舞,紛紛嬉笑。
說來也奇怪,這傀儡戲台如此簡陋,甚至連燈籠都沒得一個,隻用了幾隻持明燭勉強照明而已,可那躲在戲台後麵操控之人,口技卻十分精湛。
那些山民們動作無比僵硬,可口中歡喜喊叫卻翩翩如生,隻得聽得……
聽的人毛骨悚然,背後發冷。
魯仁原本隻是因為季雪庭在那戲台子前逗留,才漫不經心湊上前去,可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竟然全神貫注,將全部精神都投注在了這樣簡陋可笑的傀儡戲中。
這時候眼看著那些山民們計劃著上山誘捕靈獸虹行,就覺得全身上下都不舒服起來。
回過神來之後,他自然也察覺到了那戲台的蹊蹺。
不等他動作,季雪庭早已提劍,無聲無息地走向戲台後麵那操控傀儡之人。
然而,他一拍那人肩膀,還沒來得及動作,便覺懷中一重。
那人竟然已經先行倒了下來。
而季雪庭在低頭看到那人的容貌之後,動作有一瞬間的僵硬。
“季仙友?”
魯仁連忙走上前去,待看到那人之後,他也與季雪庭一樣,呆了片刻。
“這,這是……”
笑嘻嘻的臉,無比僵硬的笑容,塗得鮮紅的嘴唇和紅暈,外加隻有一條縫隙的眼睛。
那人的頭顱不過是顆戴著麵具的木球。
而身體……也不過是一具粗糙到極點的傀儡。
簡直就像是先前在戲台上蹦跳不休的醜陋傀儡的放大版一樣,這傀儡不過是竹子與紙糊出來的玩意——甚至就連棺材鋪裡的許多紙人,都比它做得精致一些。
可是方才,魯仁卻分明聽到了那些傀儡的聲音,從它的身上傳出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雖然強自鎮定,可魯仁發聲時候聲音裡還是有些顫抖。
“應該是有人想給我們透露點東西吧。”
季雪庭在最初的詫異之後倒是很快就恢複了正常,安撫完自己的同事之後,季雪庭又有意無意地看向了宴珂:“宴公子,應當沒嚇到你吧?”
對比起花容失色的魯仁,宴珂倒顯得格外冷靜。
聽到季雪庭的問話,他垂下了眼眸,慢慢走上前來,然後……
然後就把那已經沒有了任何聲息的紙傀儡一把抓起來丟到了一邊:“雪庭哥,那東西臟,你小心點彆弄臟了衣服。”
宴珂低低說道。
“啊,還真是……謝謝了。”
宴珂不提還沒注意到,季雪庭這時候才發現,原來那紙傀儡臉上的油彩竟然還都是新鮮畫上去的,此時顏料未乾,他那般大喇喇地抓著傀儡,若不是宴珂提醒,還真要沾上不少汙跡。
季雪庭也沒在理會那已經散了架的傀儡,帶著魯仁和宴珂又回到了路上。
隻見隨著夜色漸深,此處的人群卻絲毫不見少,街頭巷尾反而愈發喧囂熱鬨起來。至於這位於街尾的簡陋傀儡戲台忽然沒了操控者的事情,那些人看上去似乎也並沒有察覺。
這本應該是一件好事,可出了剛才那個變故,如今魯仁再處於人群之中,卻再也找不到先前那種安心的感覺。
“季仙官,你說過,那猖神之前看上去就像是纏繞著黑絲的……”
季雪庭拽著宴珂,好讓他不至於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與自己走散。
然後,他平靜地答道。
“……像是一頭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