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看著林遇安,蒼老的麵上帶著慈和的笑：“小朋友認識我啊？”
林遇安深吸了一口氣，強惹著激動道：“我去蹭過您的課。您的中外美術史講得很棒,還有油畫專業課，我也學到了很多。”
顧老笑得皺紋都漾了起來：“來來來，彆在外麵站著了，趕緊進來吧。”
裴晏舟拉著林遇安進了屋裡。
老爺子坐到沙發上，起身給兩人倒了杯茶，笑嗬嗬道：“來,嘗嘗我的手藝。”
林遇安不免有些拘謹接過茶杯：“謝謝顧老。”
顧老的學生要麼敬他仰他，還真是鮮少見到這種乖乖巧巧的小孩，此時也不由起了逗弄之心。
他清咳了一聲,麵上嚴肅了許多：“知不知道今天來，是有什麼事啊？”
林遇安一愣，他看了裴晏舟一眼，心裡其實有些想法,但實在不敢確定。
裴晏舟握著他的手無奈笑道：“您就彆嚇唬他了。”
顧老噗嗤一笑，無奈搖頭道：“你啊你。”
“你爺爺跟我說你娶了媳婦後就變了許多，我還不信,現在倒是真瞧見了。”
他和裴老爺子交好,多少也見過裴晏舟幾麵,映象就是少年老成，成熟穩重，不同於同齡人。現在結了婚,看著倒是有人情味不少。
他看著那小孩有些忐忑的樣子，也是在不好意思再逗他，便道：“你的那些畫，你家裡這位都拿給我看了。你這個年紀,能畫出這樣的畫已經很不錯了。”
“從你的畫裡能看出來，你對於一些基本的技巧、筆法啊什麼的掌握的還是不錯的，雖然比起那些耽於此道的還差了些許，但這是熟能生巧的事，倒也不必著急。你現在需要確定的，就是自己的風格。”
林遇安聽的一愣一愣的，卻又無比認真。
老爺子又道：“風格這種東西呢，在這個行業裡還是很重要的。有的人呢就是以技法為勝，一幅畫裡所用的構圖、色彩、筆觸都堪稱完美。或許有人會說他們的作品沒什麼風格，但是這種旁人不能比擬的技法，其實就是他們的風格。”
“也有人勝在對細節的描摹。比照相機還要恐怖的細節掌控力就是他們獨一無二的風格，這種，在市場上也有不少人會追捧。”
“更多的，則是作品中情感的表達。就像近幾年圈子裡比較出名的那位畫家Qing，雖然他沒在人前露過臉，但隻要看到過他作品的人，都不會認錯他的畫。那種平靜下壓抑的絕望，沉鬱中透著墮落的腐朽，每個色調每個筆觸都可以看出人物無助絕望的內心。這一點，是彆人模仿不來的，是屬於他自己的，獨一無二的風格。”
老爺子語氣平緩，細致地同他講著：“我為什麼要同你說這些？裴老頭之前跟我說你有天賦，不學畫畫就是浪費，說實話我一開始還沒當真。我當老師這麼多年，什麼樣的學生沒見過。但是真等他把畫送過來的時候，我又改變了主意。”
老爺子名聲在外，哪怕A大的美術學院或許比不上京城那些專門的院校，但衝著他名聲來的學生每年都是如同過江之鯽，他活了這麼多年，什麼有天賦的學生沒見過？
他看著裴晏舟，歎道：“不得不說，你們裴家，這回倒是撿到了個寶。”
林遇安有些不好意思，顧老認真地看著他：“但是你的畫打動我的，與其說天賦，不如說是靈氣。”
“靈氣這個東西呢，他沒有一個確切的定義。但是最基本的，讓人看了能夠產生共鳴，能讓人看了有種享受的感覺，這一點是共通的。你的畫作技法不算特彆成熟，但是你的靈氣，卻彌補了這一點。”
林遇安眨了眨眼，有些驚訝於這位大師對他的畫評價那麼高。
老爺子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又笑著道：“我現在倒是認同裴老頭的話了，你要是不學畫畫，那是真的浪費了。”
林遇安紅著臉道：“您過譽了。”
老爺子嗬嗬笑著：“我可不是隨便誇人，說你好，就是你真的好。”
他頓了頓，又眯著眼看著林遇安，笑眯眯的麵上帶著認真：“老頭子我多少年沒收徒弟了，現在看到你又不免起了愛才之心。所以，你是怎麼想的？”
林遇安咽了口唾沫，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您是說……您想收我為弟子？”
顧老笑著點了點頭。
林遇安深吸了一口氣，滿心都是不可置信與驚喜。
顧老在那笑眯眯地看著他，本以為是十拿九穩的事，卻不想林遇安在努力平複了自己的心情之後卻是舔了舔唇，隨即歉意地笑了笑。
林遇安深吸一口氣，有些艱難開口道：“我、我沒想到能得到您的青睞，按理說我應該高興的。但是——”
顧老眼皮子一跳，知道這個但是之後，才是重點。
林遇安鄭重地道：“但是我其實已經有老師了，雖然沒有正式拜過師，平時也不是師徒相稱。但我畫畫這三年，都是跟著他學的，他對我幫助很多。所以，我如果另拜他人為師，不僅是對您的不尊重，也是對他的不尊重。”
顧老十分訝異地看著他，沉默片刻，竟是哈哈大笑出聲。
他看著林遇安。無奈搖頭：“你啊你，看來是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啊！”
林遇安一陣茫然。
裴晏舟在一旁也是笑著，他捏著他的手，輕聲道：“這事，我和趙尋清商量過了。”
林遇安瞪大眼。
裴晏舟道：“他說到現在你的基本功已經掌握得差不多了，後麵勤加練習就好。最重要的，就是關於自己風格的塑造，可這一點，他沒辦法幫你。”
“他的風格不適合你，你以後要找準自己的風格，需要不斷地和彆人交流，見識更多，才能知道什麼是適合自己的。”
他見林遇安一臉不敢相信，不由摸了摸他的頭發，輕聲道：“這件事我事先肯定得和趙尋清先商量，就連我給顧老看的畫，也都是他幫著挑出來的。”
林遇安眼眶一熱：“清哥他……”
裴晏舟柔聲道：“他跟我說一開始就是想讓你報考美術專業，以前他應該也和你商量過。隻是你當初學了金融，這件事才不了了之。”
林遇安一時怔愣。他高三的時候和清哥商量過，本來他們的打算就是報考A大的美術學院，隻是因為林父林母的橫加阻撓，才不得不放棄。
隻是沒想到，這個願望，能在今天得以實現。
顧老在一旁看著不由輕笑出聲，看著林遇安的眼神越發柔和：“你這孩子，還真是實誠。”
林遇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顧老道：“所以你現在怎麼想？願不願意拜我為師？”
林遇安抿抿唇，眼睛放著光：“我願意。”
“哈哈哈哈，好！”顧老一拍大腿，十分高興：“既然如此，那咱們就來商量商量之後的事。”
他看著他的肚子，輕聲笑道：“你的情況裴老頭也和我說了。我們是想呢，下個學期你估計也不方便了，那就先休學一學期，等到明年九月的時候，你就先來考一場試，過了的話，就直接來美術學院，從大二重新念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