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咒の二周目(三更) 傑是個壞東西。……(1 / 2)

清晨, 陽光從沒有窗簾的窗戶裡灑進來,床上的女孩皺著眉, 即使再想賴床,也不得不睜開眼睛。

好曬。

明明每天都在下雨,太陽公公其實也可以不用這麼勤勞的吧。

繪梨抱著被子,在床上發了好一會呆,才揉揉眼睛爬起來。

自己把被子疊好,又把床鋪一點一點拍整齊, 然後走到衛生間門洗漱。

“梨梨。”

彆的孩子也在刷牙,看見她來了,立即把她的小杯子遞給她, 含著泡沫含糊不清地問:“泥的病好了莫?”

因為院子裡有一個生著病的小孩,所以大家都對生病這件事很關心、很畏懼。

躲著不去學校的這幾天,孩子們都特彆照顧繪梨, 總是期待她的病能夠好起來。

但其實她根本沒有生病。

這讓繪梨有點愧疚。

她知道自己不該說這樣的謊……

明明夏油同學遭受了比她更嚴重的欺負,但他還是每天都在認真上課,可是自己卻這麼膽小,還裝病讓大家都為她擔心,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可是她真的好怕佐藤。

除了躲著不去學校, 她找不到第二個辦法了。

她躲開小夥伴的目光, 慢吞吞地刷牙,想著昨天晚上的事情。

夏油同學說, 他把佐藤揍了一頓……是真的嗎?

他還管自己要獎勵,繪梨哪裡有東西可以獎勵給他呀,但是她實在是太困了,為了睡覺,就一直都胡亂點著腦袋。

隱隱約約記得做了什麼約定, 但一覺醒來就忘得差不多了。

這樣應該不算毀約吧?

“繪梨!”

有小孩從外麵跑進來,拍拍她的肩膀:“外麵有個人找你哦。”

“哦……”

她點點頭,快速把嘴巴裡的泡沫衝掉,又胡亂用毛巾搓了搓自己的臉,然後就跑了出去。

是夏油傑。

“早上好。”

男孩背著書包,朝她揮揮手,懷裡還抱著冒著熱氣的食物。

“是蒸餃哦。”

他打開盒子給她看,問:“要吃嗎?”

“要。”

像是被胡蘿卜吊著的小兔子,女孩傻乎乎跟著他一起走,直到遠遠看見學校,她的腳步才停下來。

原來夏油同學是來讓她回學校的……

她低頭看了看手裡的蒸餃,一下子就覺得沒有那麼好吃了。

“還是不想去上課嗎?”

夏油傑看向她,問:“為什麼呢?”

“我害怕。”

繪梨有點愧疚,又有點難過:“對不起,我知道這樣是不對的,我不該裝病騙大家。但是、但是想到佐藤也在那裡,我就好害怕,一點也不想上學……”

“但被欺負不是你的錯。”

夏油傑走近了一點,在她掌心塞了一顆糖:“之前不是說要陪我一起挨揍嗎,難道那也是騙我的嗎?”

“不是的……”

“那我們一起去揍佐藤吧。”

“欸??”

手腕被攥住,男孩不由分說地牽著她往前走,繪梨看看灑滿陽光的前路,又看看他的背影,忽然感覺沒有這麼害怕了。

因為被人這樣牽著手,感覺好安心……

一路走進了學校,夏油傑帶著她拐來拐去,走進了偏僻的角落,佐藤就等在那裡。

看見他,繪梨下意識往後躲了躲,然後聽見佐藤像是被什麼東西嚇哭了一樣,小聲喊她的名字。

“繪梨……”

他發著抖說:“對不起,前段時間門是我的錯,我不該纏著你,讓你陪我玩。”

……欸?

她從夏油傑的背後探出腦袋去看,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夏油傑問:“昨天沒教過你要怎麼道歉嗎?”

然後聽見了撲通一聲。

佐藤跪了下來。

繪梨被嚇了一跳,連忙往旁邊躲了幾步,又被夏油傑攥著手腕推到前麵。

“對不起……”

佐藤哭著朝她道歉,但繪梨卻沒有一點感到高興。

有個人跪在自己麵前,發著抖哭著不斷和她道歉,哪怕這個人是她最討厭的佐藤同學,繪梨還是覺得很不舒服。

她不喜歡這種形式的道歉。

因為如果這樣的話,自己豈不是變成和佐藤一樣的壞孩子了嗎?

但是夏油傑正站在她身邊,好像一定要讓她聽完佐藤那幾百字的道歉詞才肯罷休。

“……”

她鼓起臉,下意識看向夏油傑。

男孩正盯著佐藤,臉上的神色不像是從前那樣禮貌斯文,反而顯得有點……可怕。

察覺到她的目光,夏油傑看向她,那些令人不安的表情好像一瞬間又消失了,牽起她的手,問:“現在還害怕他嗎?”

“……好像不怕了。”

但是、但是好像有點開始害怕夏油同學了,她低著頭小聲在心裡說。

“那現在要回去上課吧?”

“……知道了。”

繪梨跟著他往前走,又看了看佐藤。

男孩靠在牆角,崩潰無助地大哭,像是一隻被獵人打傷了的小熊。

她下意識停下腳步。

手腕被攥緊,夏油傑低頭看她:“怎麼了?”

“沒、沒有。”

繪梨低下頭,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夏油同學好像並沒有看起來這麼可靠善良。

她一直以為夏油傑和她是同類。

所以她會擔心夏油同學在家裡偷偷掉金豆豆,會擔心他其實白天在學校裡裝得很平靜,但回家以後,就會和她一樣害怕,和她一樣躲在被子裡無助地哭。

但現在看來,他好像沒有。

因為佐藤不僅僅在私底下跪著給她道了歉,還在全班同學的麵前,在上課之前,站在講台上,哭著說是他汙蔑了夏油同學,希望大家原諒他,還說自己是個沒有腦子喜歡粘著彆人的鼻涕蟲,是個惡心的家夥。

……

鼻涕蟲。

繪梨感覺心臟被這個詞彙戳了一下,這讓她有點難過,她摸了摸胸口,感受著這種陌生酸澀的情緒,又看著講台上還在不斷貶低自己的佐藤,看著同學們震驚又顯得有點默然的竊竊私語,看著大家像是對待她和夏油同學一樣,對這場霸淩視而不見。

她忽然感覺好失望,好害怕。

她覺得學校不該是這個樣子,她不喜歡這樣的場麵,她不希望霸淩降臨在自己身上,也不希望這樣的局麵降臨在彆人的身上。

她喜歡大家都開開心心的,就像是第一天上學時候那樣,誰也不要欺負誰,誰也不要哭得這樣可憐。

於是她站起來,低著頭從後門跑走了。

夏油傑愣了一下,皺起眉,站起來去追,好一會才在學校的花壇後麵找到她。

她在哭,小聲抽泣著哭,看見他來了,下意識往後躲了躲。

“……怎麼了?”

夏油傑問:“不覺得很解氣嗎?”

“不覺得。”

繪梨埋著頭:“我隻覺得好可怕。”

她說:“佐藤同學在講台上那樣說自己的樣子好可怕,讓佐藤同學那樣做的夏油同學,更、更加可怕。”

……可怕?

夏油傑眨了眨眼睛,有點茫然地站在原地:“可是那明明是欺負了你的人,他讓你哭了這麼多次……你就這樣輕易原諒他了嗎?”

“我才沒有原諒他。”

繪梨哭著說道:“不論怎樣都不會原諒,絕對不可能原諒,但是、但是難道不原諒,就一定要變成和他一樣的人,要這樣去傷害他,就一定要做這樣過分的事情嗎?”

夏油傑沒有說話。

因為他沒辦法理解她現在的情緒。

他早已經把佐藤視作了另外一種生物,蟑螂蜈蚣水蛭的結合體、會飛到臉上,一直一直吐露惡心黏液,卻暫時無法擺脫的蟲子。

為了讓這隻蟲子滾遠一點,他每天都在努力和怪物打架,哪怕受了傷也沒有放棄,後來更是在沒有人指導、不知道會造成什麼後果的情況下,順著自己的自覺,鼓起勇氣把怪物吞進了肚子裡……

他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成為強大的人,都是為了把自己遭受的一切償還回去。

打在臉上的每一個拳頭,被孤立的每一天,遭受的每一件事,每次看見佐藤強硬地拽著她往外走,她掉的每一滴眼淚,他都想很多倍很多倍地還給彆人。

所以他以為自己會得到誇獎的——打倒壞孩子,他做了正確的事情不是嗎?

“強大的人,不是更應該保護弱小嗎?”

女孩抬起頭看著他,用濕漉漉的眼睛:“就像神明會庇護可憐的孩子,就像貓媽媽會照顧年幼的小貓,超人也會披著披風拯救世界……”

弱小的生物,思維方式是截然不同的,看見昨天還洋洋自得的高高壯壯的男同學站在講台上侮.辱他自己,看見彆的小動物被撕扯得血肉模糊,誰會覺得解氣呢?

隻會害怕,害怕這樣的東西,有一天會輪到自己。

她抱住自己,滿心恐懼地說道:“繪梨是個弱小的家夥,繪梨不想有一天也這樣被欺負……”

……

男孩茫然又無措地看著她,試著走到她的身邊,然後就被她推開了。

“好害怕、”

她抽泣著、哽咽地說道:“繪梨喜歡之前那個、會因為我餓肚子,給我吃小餅乾的夏油同學,喜歡那個會給我買冰棒吃,會給我帶便當的夏油同學……不喜歡現在的夏油同學,不喜歡……”

不喜歡……嗎?

夏油傑抿抿唇,露出有點受傷的表情,怎麼樣也沒辦法想明白——明明佐藤是個欺負她的壞孩子,她為什麼會因為他哭,為什麼會因為他說這種話。

但是她瘦瘦小小的,穿著很舊的小裙子,臉和鼻子都哭得紅紅,看起來可憐極了。

“我知道錯了。”

因為在家裡,爸爸也經常給媽媽道歉,所以夏油小傑耳濡目染,看著看著就學了過來。

他走到她身邊,蹲下來,回憶著爸爸的話,學著說:“什麼都聽你的,彆生我的氣好嗎?”

女孩看了他一眼,像是沒有預料到他會道歉,呆呆楞楞地看著他,好像在評估他還值不值得信任。

夏油傑想了想,從口袋裡掏出糖給她:“吃糖好不好?”

“……”

她眨眨眼睛,看看糖,又看看他,問:“那、那你以後會欺負我嗎?”

“當然不會。”

夏油傑拆開糖紙,把糖果放在她的嘴邊:“很甜的哦,桃子味的。”

……桃子味的。

她猶豫了一會,還是沒有抵禦誘惑,甜甜的糖吃到嘴裡,繪梨一下子又覺得好丟臉,明明剛剛還說不喜歡他的,結果馬上又吃彆人的糖了。

她彆過腦袋,不知道該說什麼,接著又聽見了夏油傑剝糖紙的聲音:“還要嗎?”

“……”

忽然又感覺夏油同學沒有這麼可怕了。

含著甜甜糖果的女孩這麼想道。

接下來的幾天,夏油同學都沒再繼續報複佐藤了,但佐藤再也沒有在班級裡抬起頭來過,之前那些孤立他們的人,也都孤立了佐藤。

佐藤很快不來上課了,繪梨聽說他要轉學了。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課桌,有點難過。

想到自己躲在被子裡,寧願裝病也不敢來學校的時候,心裡有多麼難受,偷偷掉了多少眼淚,又想到他那一天在講台上,哭著說自己是一隻惡心的鼻涕蟲的模樣,繪梨就覺得事情不應該變成這個樣子。

於是繪梨找到了以前和佐藤玩得很好的淺草同學。

見到她過來,男孩露出尷尬又有點害怕的表情,一開口就是:“對不起啊,那時候不該和佐藤一起欺負你的。”

“嗯。”

她點點頭:“你確實應該向我道歉,但是我現在找你不是因為這件事。”

“那是因為什麼?”

“你知道佐藤同學住在哪裡嗎?”

“欸——?”

放學後,繪梨沒有和夏油同學一起回家,而是對他撒了謊,然後被淺草同學帶著去找了佐藤。

“誰啊。”門鈴按響,男孩的聲音很消沉,聽見她的聲音,先是不可置信地跑到前麵來看,確認真的是她以後,竟然瑟縮著有點不敢開門。

“佐藤同學。”

繪梨深深吸氣,然後一鼓作氣說道:“我們互相道歉吧?”

“……互相道歉?”佐藤慢吞吞打開門,看著她。

“嗯!”

女孩站在夕陽底下,朝他笑:“佐藤同學欺負了我,應該向我道歉。但是我看著佐藤同學被欺負,卻像是之前討厭的大家一樣,不敢站出來阻止,這樣是不對的。”

“所以我也應該向你道歉……”

“嗚哇哇哇——”

男孩跑過來,哭著抱住她:“對不起,繪梨,對不起,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該那樣欺負你的!”

“沒關係哦!”

她打開懷裡的袋子,說:“其實你給我這麼多糖,我都沒有吃完呢,聽說你要轉學了,我也沒有彆的東西,現在就當做禮物送給你吧,可以嗎?”

男孩哭得泣不成聲,看著她,看著她把糖拿出來,塞進自己的手裡。

“希望我們以後都可以變成很好的孩子。”

她說:“你的力氣很大呢,如果用來保護大家的話,一定會變成很厲害的英雄的。”

他看了看手心的糖,又看看她,抹了抹眼淚,然後用力點頭:“我會的!”

風卷起路邊的落葉,夕陽西下,河畔有兩隻野鴨,水麵波光粼粼,夏油傑在不遠處看著他們交談。

她過來安慰以前欺負了自己的人,但是夏油傑沒有感覺生氣,也沒有覺得失落。

他隻是覺得這個世界好漂亮,太陽好溫柔。

**

跟在她身後,看著她走回了孤兒院裡,看著破破的院子,又想到她那張小小的床,夏油傑感覺有些難過。

她像是城堡裡的公主,天上的神女,不該住在這樣子的地方。

他慢吞吞地走回家,打開門,看見爸爸正在罰跪。

見他回來,爸爸立即對他投遞一個好兒子快救救你老爸的眼神。

“……”

夏油傑感覺這麼晚回家的自己處境好像也不太妙。

父子兩個一起被訓話,夏油媽媽先是說了爸爸一大通,然後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擲,麵向夏油小傑,表情反而變得有點躊躇,像是在思考措辭。

夏油傑想了想,主動說:“我交到很好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