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起來真的很笨嗎?”
兩個少年規規矩矩坐在沙發上, 少女鼓著臉站在他們麵前訓話:“五條哥哥也就算了,畢竟、畢竟他還是什麼六眼,但是哥哥你的話, 明明根本就沒有被標記這個功能吧?”
夏油傑:……(目移)
“要是親親會被標記的話, 傑早就已經被我標記一千次了吧。”
見哥哥不說話, 繪梨有點生氣:“說話呀。還用什麼死掉之類的話來騙人, 實在是太可惡了。”
“明明昨天繪梨這麼說的時候,傑還生氣發火了, 還、還……”
模模糊糊想到了在浴室裡麵做的事。
雖然記不清楚具體的細節, 但是繪梨潛意識裡知道也記得,那是非常非常非常重要,非常非常親密的事情。
是會讓兩個人變得更加靠近對方,更愛對方的事情。
被抱出來以後,哥哥也對她說了一樣的話。
——“因為我已經完完全全,變成屬於繪梨的東西了啊。”
所以這種話……原來是標記的意思嗎?
昨天傑那樣說, 是因為她在浴室裡把傑標記了嗎?
怎麼辦。
少女低著頭皺著眉,像是遇見了什麼難解的題。
——其實對於哥哥們的話,她心裡還是有點懷疑, 抱著不太相信的態度,覺得這樣的設定像是漫畫裡才會出現的東西。
但是在她眼裡, 身為咒術師的哥哥,所在的是一個她不了解的,奇怪又危險的世界。
所以就算感覺有點不切實際, 但繪梨還是會忍不住去思考可能性,忍不住為哥哥感到擔心。
“我,我不會真的把你們都給標記了吧?”
小笨蛋往錯誤的方向走,越想越是邏輯自洽, 看著他們,抿緊唇問。
……
稍微有點笨過頭了。
夏油傑歎了歎氣,本來是想用這種不切實際的謊話讓她稍微提起戒備心,從而讓她意識到悟也在撒謊,然後讓這家夥快點滾蛋。
但沒想到她會自己一股腦往陷阱裡鑽。
現在的心情就是非常擔心她和同學出去玩的時候會被人拐走。
怎麼辦?
總不能真的讓她把這件事情當真,然後讓悟登堂入室像現在這樣坐在自己家的沙發上吧。
夏油傑摩挲著手指,思索著要怎麼在不惹她生氣的情況下好好擺平這件事情,但緊接著就看見少女露出了宛如晴天霹靂般的表情。
“那怎麼辦……”
她攥著裙擺,臉上滿是委屈:“我還要去上課,還想打遊戲還想和同學們出去玩,才不想一直讓哥哥們跟著,那樣的話也太丟人了……”
?
丟人?
他們丟人?
“哈?”
這已經是第二次被妹妹說丟人了。
第一次的時候姑且算是她有道理,畢竟兩個大塊頭把她夾在中間打嘴仗確實有點顯眼。
但是現在怎麼說都沒理由吧。
悟的話長著一張男女老少都會第一眼驚豔第二眼喜歡的臉,他雖然沒有到那種程度,但從小到大不也是足以碾壓周圍所有人的優秀好哥哥嗎。
所以她現在是怎麼回事,是叛逆期到了嗎。
“你先去休息。”
夏油傑看著她,決定還是先和旁邊瞎胡鬨的摯友好好談談。
“我和你五條哥哥出去好好聊一聊,想想怎麼把這個[印記]給解除掉。”
“哦。”
原來是可以解除的嗎?
得知這個消息,繪梨一下子又變得不太擔心了,趴在沙發上打遊戲,順便和同學聊天,商量著下周的聚會要穿什麼顏色的衣服。
外麵的氛圍卻不太輕鬆。
兩個人在夜色裡走了很久,誰也沒有說話,畢竟現在的情況怎麼看怎麼複雜。
不知道她是怎麼重新活過來的,也不知道時間是如何回溯的,更不知道是誰拿走了他們的記憶,全部的來龍去脈都不清晰。
更何況現在身邊站著的,是唯一的摯友。
“悟究竟是怎麼想的?”
最後還是夏油傑先開的口。
“沒怎麼想啊。”
五條悟完全是一副拒絕交流的姿態。
“要我提醒你嗎?你們的一切都已經是過去式了,現在你在她心裡,隻不過是我的摯友而已,對你的信任也好和你相處也好,全都建立在我還允許的前提下,這一點悟難道不清楚嗎?”
“清楚啊,但是那又怎麼樣。”
五條悟說:“傑大可以那樣做試試。”
於是又陷入沉默。
夏油傑不敢那麼做。
雖然在學生時期,兩個人被冠以最強的稱號,但後來自己走向了另外一條路,於是也就完全沒有心思再好好鑽研自己的術式,導致被悟甩開了一大截。
如果悟真的要不顧一切做什麼事情的話,世界上沒有人可以阻止他,這是其一。
不知道她以後會不會恢複記憶,一直帶著恐慌感,所以不敢輕舉妄動,就連伏黑甚爾在哪裡也不敢去打聽,這是其二。
荒山野嶺,破敗的路燈照出昏暗的澄黃的光暈,大片大片的綠葉被籠罩在內,變成灰暗的顏色,夏油傑清醒地意識到了一點:他現在還是太弱小了。
現在的悟是領悟了反轉術式,將自己修煉到了極致的悟,而他呢?
他荒廢了近十年,過著渾渾噩噩,等待著死亡終局的生活。
彆說悟了,就是伏黑甚爾現在找過來,也有可能輕鬆將他解決,然後再次做出傷害她的事。
“嘛,傑看起來是想清楚了?”
五條悟笑了笑:“彆露出這種表情嘛,我啊,也不是什麼反派,更不會像傑一樣做什麼不清不楚的事情,隻是有一點需要糾正一下。”
“我和她的戀情不是過去式。”
少年隨手捏了一發[茈],平靜地說道:“而是現在進行時。”
後來安靜了好久。
他們站在山頂,看著[茈]飛遠,留下恐怖的灼燒般的痕跡,直到路燈也沒電停工,直到林間的飛鳥也下班,月亮都隱退。
“我不會再乾涉你們的任何事情。”
夏油傑低下頭,緊緊捏著自己的指節。
“但作為交換,立個束縛吧悟?誰也不可以扭曲她的意願,誰也不可以強迫和傷害她。”
五條悟愣了一下,忽然意識到自己又被當成隨時隨地都會崩壞的危險分子了。
自從她和傑離開以後,世界上就再也沒人可以理解他了,總覺得他隨時就會壞掉,會成為詛咒師會發瘋將這個世界毀滅。
但現在,明明他們都在身邊不是嗎?
“傑。”白發少年蹲下來,看著遠處的東京,輕輕說:“老子從來……沒變過啊。”
夏油傑一愣,忽然感覺眼眶有點濕潤,笑著說:“是啊。”
一直遊移不定的人是他,背棄原路的人也是他。
可是他現在竟然去懷疑悟的發心,竟然也和那些弱者一樣,因為畏懼悟過於強大的力量,從而用苛刻的眼光和態度去揣測他。
他怎麼能……變成弱者呢?
摯友也好,對手也好,至少得是勢均力敵呀。
“對不起,悟。”
“嘛,這種話沒必要說吧。稍微打起點精神來?”
五條悟抬指彈了彈旁邊的小花,想起那家夥喜歡傻乎乎盯著小花看,於是又放輕了力道,變成了隨意的撫弄。
“畢竟現在的情況的確蠻棘手的呐。誰也不知道這種事會不會再發生一次,拿走我們記憶的那東西……還蠻嚇人的哦。”
“……是嗎。”
夏油傑攥緊手指,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緊迫感:“不會再讓那種事情重現了。”
“所以要合作喲。”
五條悟看著唯一的摯友,笑了笑,說:“傑能追上我的吧?”
“我會的。”
夏油傑低頭,也輕輕笑了一下:“山頂的風景不太好看吧,悟。”
“是啊。”
五條悟抬手捉了捉空蕩蕩的風,閉上眼睛:“很寂寞呐,傑。”
繪梨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麼。
那天是哥哥一個人回來的,也是從那天開始,他就變得很不對勁。
一直頻繁地出著任務,雖然還是會來接她放學,還是會給她做飯洗衣服疊被子,早上也會提前給她準備好早餐,但是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覺了。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看著哥哥臉上的疲憊和憂鬱,看著他沉默地、佯裝無事地朝自己笑,繪梨很惱火也很擔心,已經兩天沒有睡好覺了。
淩晨點,她聽見了隔壁開門的動靜。
這麼晚了,哥哥也還沒睡嗎?
她皺著眉頭從床上爬起來,悄悄打開門,看見哥哥在給她做早餐。
廚房的燈很亮,他係著圍裙,動作很輕,切菜的時候輕輕的,就連旋轉按鈕的時候都慢吞吞的,像是生怕火點得太快動靜把她吵醒。
她抿抿唇,跑出去從背後把他用力抱住。
“……繪梨?”
少年顯然被她嚇了一跳,關切地問:“怎麼了?是被我吵醒了嗎?”
“才不是!”
她氣鼓鼓的:“是因為傑最近都這麼傷心,繪梨也變得很傷心,所以已經兩天都睡不著覺了,都是傑的錯。”
“……是我不好。”
夏油傑低著頭,拍拍她的手:“要吃宵夜嗎?”
“我出來抱住傑才不是想聽這個的!”
她鑽進哥哥懷裡,少年愣了一下,皺著眉把火關掉:“不要胡鬨,這樣很容易燙傷的。”
“傑在關心我嗎?在擔心我嗎?”
“當然了……”
“那傑知不知道,繪梨也在關心傑,也會擔心傑呢?”
“……”
夏油傑低頭摸摸她的額頭:“哥哥隻是……可能是夏天來了,心情有點煩悶,悟不是帶你去吃甜點了嗎?繪梨怎麼會也不開心呢?”
“你說呢!”
她抬頭看著他,看著他眉宇間的疲憊,抱著他瘦了好多的腰,哭著問:“難道傑不知道,繪梨的心情是和傑係在一起的嗎?傑開心的話我就開心,傑難過的話,我也會一起難過,既然這樣,為什麼傑又要瞞著我呢?”
他有點無措地看著她,然後被她扯住了手臂。
“我不要現在這個傑!”
她拽著他,拽著他往浴室跑:“我要那天那個傑,想要會和我說你的擔心你的煩惱的傑,會向我發火說我不乖的傑。”
“傑明明已經說過是我的東西了吧,明明已經說過全部都是我的了吧?明明已經被我標記了不是嗎?”
她把他推到牆上,抬頭看著他:“如果忘了的話,那我們就再做一次那天那樣的事情好了。”
“不要胡鬨……”
“才沒有胡鬨。”
她哭著說:“繪梨喜歡和哥哥做那樣的事,做完以後感覺很幸福,很開心,但是繪梨是個笨蛋,已經全都記不清了。”
“……喜歡、嗎?”
他怔怔地看著她,不敢置信地問:“繪梨,喜歡嗎?”
“嗯……喜歡。”
她埋進他的懷裡:“雖然記不清楚了,但繪梨知道,傑和我從那以後,變得更加親密了對不對?”
“對……”
但是現在不能這麼做了。
如果在這種時候這麼做,那樣就連他都會忍不住殺了自己。
因為現在的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荒廢了將近十年,把自己變成了不堪的樣子,所以想起從前的事情之後才會彷徨無措,一直一直自卑,一直一直不敢信任自己。
那天和悟聊過以後,更是清晰地明白了當下的處境,清楚意識到現在的自己充其量隻能算個特級之一,如果未知的神秘的存在想要再一次把她從他們身邊帶走,他幾乎毫無反抗之力。
所以瘋狂瘋狂吃著咒靈,沒日沒夜地鑽研著自己的咒術,想要快點追上悟的腳步,想要快點回到最強的那一列。
應該躲起來的。
但是又害怕她被彆人趁虛而入奪走,害怕她照顧不好自己,所以加倍履行著哥哥的責任,所以才會讓她看見自己的疲憊和痛苦。
“傑。”
她踮起腳抱住他的脖子,哭著問:“不要把我關在你的世界外麵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