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1 / 2)

小魚能做的隻有隨波逐流。

東京的夜晚很漂亮,繁華的都市,行人匆匆,就連來教堂禱告的人,也缺乏必要的耐心,好像這是一個任務,需要趕時間做完,然後趕緊參與下一個活動。

她穿著白大褂,看起來像是一位醫生,每個星期天,她都會過來坐一下午,什麼也不做,隻是坐在長凳上麵,不和人說話,也不祈禱,好像隻是想找一個能讓自己安靜下來的地方。

這樣的人在魚群裡顯得那樣特彆,因此大人們很喜歡她,孩子們也總是偷看她,因為她和神父一樣,都像是一個大人,身上有一種溫柔的、悲憫的氣質,像是藍色的大海。

已經兩年了。

她從來不向上帝祈禱,但是出手非常大方,教堂裡的每一個人都記得她的臉,記得她穿的衣服,她的烏發,和那雙漂亮的眼睛——裡麵沒有光亮。

到傍晚,斜陽透過玻璃花窗,她會站起來,走到花園裡發一會呆,然後悄無聲息地離開,等到下個星期日再來。

在宮野誌保的記憶裡,姐姐的味道和明美所描述的不太一樣。

那是一種消毒水的味道,每次姐姐撫摸她的臉頰,擁抱她的時候,那種味道會更加濃鬱,像是用這種化學藥劑清洗過很多很多遍雙手,才會留下這樣深刻的印記。

她的話很少,偶爾會坐在飄窗前,看著外麵的太陽發呆,金色的陽光掃在她的臉上,讓她顯得比平時更有溫度一些。

宮野誌保的童年裡,裝滿了這樣的畫麵。

後來,她連太陽也不看了。

“黑澤醫生。”

黑衣組織很滿意這兩年來她的表現,因此對她也愈發有求必應,在得知她需要去美國獲取研究資料的時候,也很痛快地放了行,還特地找了組織裡最忠誠、最能乾的琴酒保護她的安全。

“您可以去環球旅行,放鬆一陣子,將研究稍微緩緩,那位先生很擔心您的身體。”

女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略顯諷刺的笑,沒有說話。

她的話總是很少,顯得冷冰冰的,有點像是琴酒。

但誰都知道,這個被那位先生極其重視的天才科學家,和組織裡最忠誠、最能乾的銀發殺手不太對付。

畢竟當初是琴酒用了粗魯的手段把人‘請’回來的。

但正因如此,那位先生才如此放心讓他們接觸,儘管兩個人相看生厭,偶爾碰麵甚至連話都不想和對方講。

他們剛到美國就出了事。

美國的黑手黨還留有餘孽,這些野蠻的家夥竟然敢對組織最重要的科學家下手,她手上多了一道傷口,那位先生很是憤怒,琴酒理所當然地將他們全都清除了。

“小姐。”

她的身體很不好,這些年總是因為高強度的工作病倒,現在又受了傷,為了安撫她的情緒,那位先生決定給她一定程度上的自由,讓她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竊聽器暫時退出了她的生活,但取而代之的,是

銀發殺手寸步不離的保護和監視。

“您不必這樣。”

黑澤陣握著她受傷的手臂,嘴唇緊緊抿起來,這兩年,他隻能遠遠看著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真正觸碰到他的小姐了。

她好像變成了隔著烏雲的月亮,依舊皎潔、美好,隻是那些柔軟朦朧的東西藏了起來,卷進了灰色的陰影裡,黑澤陣感覺自己也被隔了起來。

他不知道這個時候該做什麼。

很想抱她,想讓她像是從前那樣埋進自己的胸口,想用力抱住她,想親吻她的眼睛,她的額頭,她消瘦的臉頰。

但是他不敢。

他不是一雙合格的手套,而現在他的主人,好像一輪一伸手就會碎掉的月亮。

他隻敢虛虛握住她的手臂,說一些絕對不會出錯的話。

在宮野夫婦加入組織的時候,黑澤陣就想過讓她離開日本,脫離黑衣組織的視野。

但他們加入得太過突然,他那時候在組織裡的地位還遠遠不如現在,直到他們正式加入,他才得知消息,那時候再輕舉妄動,反而會叫她陷入危險。

那對夫婦高估了自己的決心——就像黑澤陣見過的很多人一樣,嘴上說著絕對不會背叛,不懼怕任何刑罰,但當那些東西真正來臨的時候,他們才會意識到自己究竟要麵對什麼。

還好這兩年,隨著他的權利越來越大,他能夠做的準備更多了。

“小姐。”

他看著她,慢慢說道:“不論您想離開還是複仇,都不需要您弄傷自己,您隻需要耐心地等待,我會把他們的頭顱一顆一顆砍下來獻給您,一個也不會少。”

“嗯……”她垂下眸,小聲說自己知道了。

黑澤陣於是沉默下來,他不擅長安慰人,和她的父親兄長對比起來,他稱得上是不解人意,所以他沉默地坐在她的身邊,用從前那樣的方式陪伴她。

但是他現在不確定,他的主人,是否還需要他這樣的陪伴。

“阿陣。”

很久很久以後,她蜷縮起來,像是之前那樣躲進他的懷裡。

“我感覺世界像是一片深海,我們都是海水裡的魚,被洋流推著遷徙,永遠不知道目的地是哪裡。”

黑澤陣感到一種安心,就好像他們之間的羈絆是一種亙古不變的固定體。

然後聽見她說:“你說,會不會,其實有些魚早就已經死了呢?”

她握住他的手,撫摸他手指上的繭,輕輕說道:“早就已經死去,隻是洋流在動,龐大的魚群也在動,所以那一隻已經死掉的小魚,也跟著麻木地被推動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