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的陸奪麟發病了,被關入了X市瘋人院最底層。
十二歲之後,他每天被十幾隻眼睛盯著。
陸奪麟從很早開始就知道自己體內存在另一股躁動的力量。他向來直率,但是不知怎的,這回卻顯得格外小心,好像是因為知道,自己一旦被捉走,就不能在這裡等著符卿回來了。
那天早晨,他隻是在捏開水煮蛋蛋殼的時候忽然大力了一下,角落的監視器就將這一幕彙報給了薑賀國。
是夜,十幾個世界一流的特警趁他睡著時利用麻醉針控製住了他。
陸奪麟的臉頰貼著A14號病房冰冷的床板,四肢各被三條束縛帶牢牢捆綁在特製鋼材上。
他雙眼通紅,咬緊牙齒,像是終於卸下麵具,毫不掩飾地表現自己的惡意。
“你們等……這一天很久了吧?”他猙獰地笑了起來,笑到後來眼角流出兩分嘲諷,“養的很辛苦吧?”
研究員們沒人理他。他們穿著全套防護設備,手上拿著平板,記錄陸奪麟身體的每一個數值。
薑賀國站在研究員之間,用十分平靜而冷漠的視線掃過這個喊了自己十六年“父親”的孩子。
陸奪麟的四肢肌肉因為充血而鼓出,將束縛帶拉出吱吱的響聲。
“你們既然知道我最終隻能待在地底,為什麼不在我出生的時候直接把我摔死?”
“既然懷疑了這麼久,為什麼還要假惺惺地等到我‘發作’的時候才動手?”
“回答我啊!”
研究員們漠然的視線劃過他身上的每一條肌肉,卻沒人對他說的話做出半分反應,就像是在看一隻不斷撲騰嘶叫的小白鼠。
在陸奪麟的咒罵中,薑賀國轉頭問。
“數據總結好了嗎?”
“一切就位。”
“走吧。將門關緊。”
這個小小的房間在幾秒之間從擁擠變為空蕩——特製的房門在門軸的聲響中在他眼前合上。
幽寂的房間裡隻剩下陸奪麟,仿佛剛才的人影全都是幻覺。
陸奪麟還因為剛才的激動而渾身顫動,雙目充血,張嘴,卻發現這裡連回聲都不會給他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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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麵的一整年,對陸奪麟和薑賀國而言都是折磨。
陸奪麟成了整個瘋人院裡最大的刺頭。
十七歲的時候,陸奪麟第一次出逃成功了。
警犬的狂吠,直升機的轟鳴,人聲的呼喚,這一切都成了這場盛大的越獄的配音。
“他往東邊去了!”
“向前進,目標已經中彈,威懾力下降五成。”
嘈雜的聲音掠過陸奪麟的耳側,他一邊跑,一邊竭儘全力地笑著。
外麵,我要去外麵,看看這個世界究竟是怎樣的。
我不想就這樣死去。
陸奪麟在樹林裡狂奔,在三十八攝氏度夜溫的滾燙叢林裡,撥開一切阻擋在他麵前的雜草與灌木,撥開一切妄圖將他拉回深淵的呼喊。
他的心跳在炙熱而真切地跳動,每跳動一次,仿佛都離自由更近了一些。
我要到外麵去。
我要當一個正常的人。
我想要去找他。
真好呀。
雙腿因為剛才中注射槍而開始發軟,眼前的畫麵開始模糊。
陸奪麟的腳步卻沒有停下來半分,熱風吹在瞪大的眼白上,乾澀的觸感像是刀子,卻不能讓他閉上眼睛——睜著眼,看著遠處的山林,看著遠處的燈火,他才能確信自己在通往自由的路上。
身後的追兵越來越近。
好吵啊。
哢吱。他聽到自己咬碎牙齒的聲音,
他甚至能想象到自己不甘心的表情是怎樣的。
他離燈火越來越近,也被追得越來越緊。
精疲力儘的他被包圍了。
晃眼的高功率燈光直直砸到了他臉上,讓全臉皺了起來。
他整個人因為藥物作用而開始踉蹌,雙目瞪著前方刺目的白光,看到白光後好整以暇的薑賀國,以及他身邊的一眾研究員。
“嗬,嗬嗬。”陸奪麟笑了起來。
眾人如臨大敵,警惕地看著他。
陸奪麟活動了下筋骨,視線落到了人群中體格最瘦小的那個研究員身上。
臉上的笑意更加濃了。
所有研究員都帶了麵罩和護具。但這人即使穿著厚重的套裝,也顯得如此弱不禁風。
三秒後,整個叢林裡響徹了特警和研究員們的驚呼。
“阻止它!”
“全體一級警戒!”
“救人要緊!”
“退後!”陸奪麟怒吼,一手掐住懷中人的脖子,聽到懷中人的悶哼,“不然我殺了他。”
人質如他想的那樣瘦弱,甚至連撲騰的力氣都不值一提。
薑賀國前所未有的緊張。他沒料到陸奪麟在注射了三倍量的麻醉劑之後竟然還有這麼強悍的活動能力,不然,他絕不會這麼大膽率領研究員來前線。
陸奪麟嘲諷地笑了下,手指在懷中人的脖頸側邊摩挲了下。
好細皮嫩肉啊,連皮膚都這麼滑膩,似乎一用力就能感受到皮膚下血脈的溫度和跳動。
薑賀國努力鎮定:“你不要傷害他。我答應你的一切要求。”
陸奪麟眉頭一挑:“一切要求?薑教授什麼時候這麼大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