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1 / 2)

寒鴉 弱水千流 15229 字 3個月前

Chapter 04 糖(三)

噗通, 噗通。

車裡開著空調,四麵窗戶都關得嚴實,密閉空間內,溫舒唯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又開始加快。那股子心慌意亂, 頭腦發熱, 連帶著手掌心都出汗發麻的感覺又來了。

她眼睛微微瞪大,看著身旁的沈寂, 一時沒接話。

沈寂單手捏著草莓蛋糕的一頭把東西遞過來, 見她呆呆不動, 挑了下眉:“不喜歡這個口味?”

“……不是。謝謝。”溫舒唯回過神,有些機械化地伸手接過那塊蛋糕, 低頭, 靜默,捏住蛋糕包裝殼的細白手指無意識地收緊,緊到骨節處泛起青白, “你……”

姑娘話到嘴邊似乎猶豫,又頓住,半晌不繼續下文。

沈寂垂著眼睛看她。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車窗外照進來,溫舒唯整個人剛好籠在光裡, 唇輕咬,腦袋幾乎埋進胸口。一張小臉兒紅紅的, 連白嫩可愛的耳垂都泛起嬌媚動人的淺粉色。

晨光熹微柔和,沈寂盯著她的側顏,輪廓溫柔,光潔無暇, 濃密額睫毛隨她眼簾開合的動作扇啊扇,羽毛似的, 撩撥得他心裡發癢。

沈寂直勾勾地瞧了她好一會兒,臉色平靜,出聲,嗓音低得有點發啞。他道:“想說什麼。”

這回,溫舒唯深吸一口氣又吐出來,稍顯圓潤的臉蛋兒小金魚似的鼓了鼓,隨後,仿佛是下定極大決心般轉過腦袋,抬眼看向他,眸子烏黑分明,讓光一照,仿佛蒙著一層與生俱來的楚楚薄霧。

兩道視線在空氣裡交彙。

溫舒唯沉吟片刻,道:“沈寂。”

不是沈隊,不是沈同學,而是直呼他全名。莫名便帶上幾分鄭重其事的味道。

沈寂眸色驟深幾分,“嗯。”

“你是不是,”她囁嚅著,拿蛋糕的兩隻手掌心濕濕的,無意識地被汗浸透。不確定地輕聲開口,試探道:“對我有點兒意思?”

*

溫舒唯自幼便不是一個向往“愛情”的人。

事實上,她自懂事開始,便不對“愛情”二字抱任何幻想。

在溫舒唯十歲那年,她的母親何萍與父親溫繼倫便因感情破裂離異,兩人爭奪財產,爭奪孩子的撫養權,為此還鬨上了法庭,成了兩邊家族茶餘飯後的笑柄。最終,離婚鬨劇隨著法院的一紙判決書宣告收場,昔日攜手比肩、宣誓要共度餘生榮辱與共的恩愛夫妻成了仇敵,老死不相往來,不久後便各自重組家庭,開始創造新的幸福生活。

溫舒唯則成了這場失敗婚姻的遺孤。

多年來,溫繼倫的不管不顧不聞不問,與何萍對她純屬義務性的撫養,讓溫舒唯的童年籠罩在一片巨大陰霾下。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身邊還有姥姥姥爺。

兩個老人溫柔無私的關愛嗬護,彌補了溫舒唯丟失的父愛和殘缺的母愛,使得她擁有健全正常的人格,樂觀開朗的性格,沒有走上什麼邪門歪路。

但,這已經是姥姥姥姥也能為這個孩子做的極致。他們填補了少年時的溫舒唯對“愛與親情”的渴望,卻扭轉不了她對“愛情和婚姻”的失望。

十六七歲時,學校裡的少年少女們都處於躁動的青春期,懵懵懂懂,對容貌出眾、成績優異,或是性格另類的異性或多或少都會產生一些好奇和衝動。幻想著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早戀。

唯獨溫舒唯是個例外。

那時,程菲笑話她太過遲鈍,說她腦子裡少根筋,是塊木頭,所以才會對各色各樣的帥哥美男無感。

溫舒唯每回都隻笑笑,由著好友揶揄打趣。

事實上,隻有她知道,自己並不是遲鈍,而是她提前很多很多年,便看透了所謂“愛情”的本質——情愛一詞,源於男女之間產生的性|衝動和各自分泌的荷爾蒙,當這些激素和衝動消退,再濃烈浪漫的愛情也會變成柴米油鹽。

就像安徒生和格林寫的那些童話,所有愛情故事的美好結局,都是“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至於公主和王子婚後的一地雞毛,鮮為人知。

溫舒唯生在寒冬臘月,翻年就滿二十七,人生短短數十年,轉眼過去三分之一,她一次戀愛都沒談過。

姥姥替她整夜憂愁,溫母也時不時就會旁敲側擊,示意她開始物色結婚對象,甚至連好友們都操心起了她的個人問題。溫舒唯卻一點也不著急。

在她心裡,“男人”能給女人帶來的安全感,遠不及“萬貫家財”。

何以解憂,唯有暴富。

至於談戀愛,原諒溫舒唯著實是沒什麼興趣。

不著急,不需要,不感興趣,自然也就大大咧咧不上心。然而,此時此刻,在這個一切尋常的清晨,她卻難得地為所謂的情感問題產生了那麼一丁點苦惱——這位光輝偉大救苦救難的人民子弟兵,這段時間的種種言行舉止,都有些不尋常。

溫舒唯覺得,結合沈寂前前後後對她的所作所為,如果不是有點兒喜歡她,那就是他腦子有毛病。

一陣晨風吹過去,老院裡的梧桐樹在風裡沙沙作響。

溫舒唯這會兒心情有些複雜,一絲好奇,一絲惶恐,似還再夾雜那麼一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緊張慌亂。微皺眉,捏著蛋糕望著沈寂,等對方回答。

邊兒上,沈寂直勾勾盯著她看,淺棕色的瞳孔盛上一縷盛夏的陽光,蘊三分興味三分露骨,亮得逼人。

滴答滴答,車裡安靜了兩秒鐘。

須臾,沈寂淡淡地開口,調子輕緩低沉,懶洋洋的:“錯了。”

“……”聽見這麼一個答案,溫舒唯這頭沒由來地竟悄悄鬆了口氣,笑道:“我就說應該是我想多了,哈哈,大家都是朋友,我就跟你開個玩笑,你……”

“糾正。”沈寂說。

“……?”

“不是‘有點兒意思’。”

“……什麼?”

“陪你去參加那個什麼紅人節,接你上班,昨兒大晚上來找你,都是為了多跟你獨處;給你買蛋糕,是聽說小姑娘吃了甜食心情好。”沈寂目光筆直落在她臉蛋兒上,一瞬不離,突的,輕輕一挑眉,微俯身,往她的方向湊近了點兒,“本來以為我表現得足夠明顯,可惜,低估了你的傻。”

對方說這番話時語調平緩,輕描淡寫無波無瀾,仿佛隻是在敘述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

溫舒唯嘴唇微張,已經完全被震住了,大腦卡殼,一時半會兒轉不過彎。

隨後,聽見沈寂的聲音再次響起,從很近的地方傳進她耳朵裡。低低沉沉,清冷好聽,字裡行間帶出一種不可言說的恣意野性。

“這樣吧,換個讓你印象深刻的說法。”沈寂貼近她右耳,打著商量,忽的,一勾嘴角,不明意味地笑了下。

“……”

“溫舒唯,老子稀罕你,惦記你,喜歡你。”他說,“喜歡得要發狂。”

*

事後回憶,溫舒唯有點記不清自己是怎麼出小區的。

隻依稀記得,沈寂說完最後那兩句驚天地泣鬼神的結束語,她嘴角那絲禮貌的淺笑便僵在了臉上,呆呆地又坐了幾秒鐘後,身體的反應速度遠比大腦要快。

她瞪大眼睛望著沈寂,鬼使神差擠出了一句:“好的,你的想法我知道了。”再頓一下,又道,“我突然想起來還有其他事,先走了,你不用等我拜拜。”

再下一瞬,自己來不及看對方的神態表情,也來不及等他回話,便推開副駕駛室那側的門直接跳下了車,逃也似的跑了。

這會兒才剛剛早上七點多,天還未亮透。在短時間內接收到一則爆炸式信息,溫舒唯腦子有點懵,迷迷迷糊地背著包馬路牙子往前走。

經過一個公交站台時,她看見好些個背著書包的學生。他們不過十幾歲的年紀,身著校服,有的手裡拿著書,有的耳朵裡塞著耳機,滿臉的稚氣未脫青春洋溢。

溫舒唯連看了那群小孩兒好幾眼,才收回目光去往地鐵站。

已經到上班早高峰,地鐵站裡人很多,溫舒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擠上直達她單位樓下的三號線。沒位置,她找了個角落裡的位置挪過去站好,這才遲遲地回過神,開始思考數分鐘前發生的事。

剛才那兩句,算告白嗎?

算吧。

……沈寂跟她告白了?

溫舒唯腦子裡亂糟糟的,仿佛攪了一團沾了漿糊的毛線,一路渾渾噩噩思緒亂飛。而胡思亂想的結果,就是她坐過了站。

時間太早,雜誌社大門緊閉,連負責開門的前台小姐都還沒來。

溫舒唯在寫字樓公共區域的沙發上坐下來,發了會兒呆之後,掏出手機打開微信,找到程菲的微信號,遲疑地敲字:莫西莫西?

過了大概一分鐘,程菲回過來:剛收拾完,在去公司的路上。怎麼?

溫舒唯敲字: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沈寂剛跟我告白了,就在二十五分鐘之前。

打完覺得這個語氣有點太波瀾不驚,無法表達自己的震驚之情,刷刷刷刪掉。

又打字:啊啊啊啊啊沈寂跟我告白了!!!

這樣又太傻了,刪掉。

就這麼刪刪寫寫了好幾遍,嘟嘟一聲,程菲又回了過來:?一直顯示對方在輸入中,你準備寫篇800字作文發給我?

注定要暴富的小溫同學:……

注定要暴富的小溫同學:沈寂說他喜歡我!

程菲:……??!

程菲:你說啥???

程菲:打錯字了?還是我眼花了?沈寂?十七中那個沈寂?

注定要暴富的小溫同學:嗯。

程菲:!!!我的媽!!!天哪,這麼突然,這麼勁爆,這麼不可思議,我一時半會兒簡直無法接受【吐血】!

注定要暴富的小溫同學:我也無法接受【噗通跪地.jpg】

程菲:那你怎麼回的?同意交往了?

注定要暴富的小溫同學:當然沒啊。

程菲:那你把他拒絕了?天哪,我在想這個大佬一會兒放學了是不是要叼根煙帶一群人到咱們校門口來堵你……

注定要暴富的小溫同學:……

注定要暴富的小溫同學:醒醒,少女。人現在是中國人民解放軍,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一心為人民服務,不是當年那個翹課打架的十七中校霸。叼根煙堵人?你活在十年前嗎?

程菲:哦,不好意思,剛睡醒沒反應過來。

緊接著,程菲的下一條消息飛快彈出來:快快快,說說,沈寂怎麼跟你告白的?

溫舒唯抱著手機回憶了下,臉上突的一熱,乾咳兩聲,回過去:就直接說的‘我喜歡你’啊。

程菲:沒其他的了?

溫舒唯更認真地回想了半秒,又記起那句表程度的“喜歡得要發狂”,默了默,回複:沒有了。

程菲:這樣啊。那有花嗎?有巧克力嗎?有香水口紅海藍之謎嗎?

溫舒唯:No.

程菲:什麼都沒有?

溫舒唯餘光一掃瞥見被自己放在旁邊的草莓蛋糕,很實事求是:有個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