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9(1 / 2)

寒鴉 弱水千流 16088 字 3個月前

Chapter 04 蜜(二)

換成平時, 溫舒唯已經懟回去了。不過這會兒因著被關在小區門外這檔事,她有點暴躁,沒什麼心思跟沈寂鬼扯,默默用關愛失智兒童的眼神看了他一秒鐘之後, 她深呼吸, 儘量心平氣和地說:“勞煩,這位解放軍同誌, 為人民服務, 提點有建設性的意見。”

沈寂手裡夾著煙, 微挑了眉峰瞧她,神色幾分懶散隨性幾分淡漠冷靜。

溫舒唯看著他, 也非常平靜。

夜深人靜, 月黑風高,一高一矮兩個人影站在大門緊閉的老小區前,四目相對, 刀光劍影。

過了約莫三秒,沈寂抖落煙灰,視線從溫舒唯臉上移開,轉過身, 邁著步子不緊不慢地朝某個方向走去。一句話沒說。

溫舒唯不知這人意欲何為,微皺了眉, 問:“你這是要去哪兒?”

對方頭也不回,隻懶洋洋地丟過來兩個字,聽不出什麼多餘的情感色彩:“跟上。”

溫舒唯隻好一頭霧水地跟過去。

姥姥家的小區是典型的七十年代宿舍區,麵積不大, 一個橢圓形的院子,紅牆老瓦, 單元樓低低矮矮,最高也就七樓。整個院區由一麵斑駁老牆圍起來,周圍是數個綠化林,依次拚接,栽種著竹子和其它綠植。

夜幕下,沈寂繞包裹老院兒的竹林走了大約五百米後,站定,停步不前。

溫舒唯茫然地上前幾步,左右環顧,隻見他們此時所處的位置剛好是兩片小綠化林的交界處,間隔出大概五步左右的距離。

她不明所以,用詢問的目光望向沈寂。

沈寂臉色冷淡隨意,叼著煙看溫舒唯一眼,下巴挑了挑,示意姑娘仰脖子抬頭瞧。

溫舒唯揚起腦袋。

看見一麵水泥色的老圍牆,牆高不高,目測兩米左右。

溫舒唯:“?”

溫舒唯:“乾嘛?”

“翻牆進。”一根煙抽完,沈寂掐了煙頭側目看向她,調子寡淡隨性,很冷靜,“解放軍叔叔為人民服務,抱你上去。”

溫舒唯:“……”

*

此時已是淩晨一點左右,路燈投落下暖橙色的光,街道上也空空的,隻極偶爾會有車輛駛過。放眼望去,方圓三裡,除了翻牆二人組外沒有第三個人。老街區像個已經安然入眠的老人,靜謐安詳,教人連說話都不自覺地輕言細語,不忍驚醒一城溫柔。

“有點兒不太方便吧?萬一你……”

坦白說,比起之前那個“上他家睡”,沈寂這回提出的建議非常的良心發現,具有很高的可行性。但,她穿的是裙子,雖說是膝蓋以下的長裙……

溫舒唯皺著眉頭猶猶豫豫。

沈寂盯著她,嗤了一聲,“怕我占你便宜?”

“不不不。”溫舒唯連忙擺手否認,有點支吾地解釋:“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是覺得我穿著裙子不太方便,萬一,不小心走光什麼的……你讓我再想想,再想想。”

一陣晚風嗖嗖吹過,兩分鐘過去。

沈寂垂著眸,出聲:“想好沒?”

姑娘腦袋埋得低低的,顯然正冥思苦想糾結不已。片刻,她像是終於下定了極大的決心,深吸一口氣吐出來,仰起頭,看他,亮晶晶的眼睛裡帶著一絲試探:“要不……等下幫我上去的時候,麻煩你把眼睛閉上?”

沈寂神色不耐:“我他媽不亂看。”

“我不是怕你亂看,真不是。”溫舒唯微窘,囁嚅道:“我是怕我自己會亂看。萬一對上你的眼神,我會很緊張。”

沈寂:“?”

姑娘很認真:“上次不是跟你說了嗎?我緊張的時候容易打人,我怕我待會兒爬牆的時候太緊張,一腳踹你臉上。”

“……”沈寂覺得自己真被這小祖宗折騰得一點兒脾氣都沒了。

他閉眼擰眉心,沉默了至少五秒鐘後歎了口氣,隨即掀開眼皮,看向她。默認地妥協。

姑娘走到矮牆前,站定,剛舉起雙手又頓住,有點兒不放心地回過頭來,“你一定記得把眼睛閉上啊。”然後才又轉回去,擺好姿勢,屏息凝神,準備等他把自己托起來。

沈寂高高挑起半邊眉毛,彎下腰,雙臂收攏。溫舒唯很輕,軟綿綿的幾乎沒什麼重量,被他輕輕鬆鬆就托著雙腿給抱了起來,舉高。

……

“夠著沒?”

“馬上,快了快了。”

“抓穩彆摔了。”

“嗯嗯知道。”

幾分鐘後,溫舒唯麵目猙獰手腳並用,使出渾身力氣,終於萬分艱難地爬上了小區圍牆的牆頭。

她鼓起腮幫子吹了口氣,抬手抹抹汗,準備跟沈寂道謝,回轉身的刹那卻忽的一愣。

夜色很暗,男人身形高大筆挺,立於路燈下,暖橙色的光線投落,將他的影子拉成長長一道。他微仰著頭,五官立體且深刻,鼻骨一側映出很淺的陰影,輪廓利落,乾淨冷峻,眼睛依舊閉著,沒有睜開,濃密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低低垂著。

溫舒唯一陣神出。

那一瞬,她腦子裡鬼使神差般浮現出了八個字: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能睜眼了不。”沈寂冷不丁問出一句。

“可……可以了。”溫舒唯臉微紅,飛快整理好裙子,掩飾般的乾咳一聲,清了清嗓子。將心頭須臾的悸動掩飾得乾乾淨淨。

沈寂睜開眼,眸色霎時濃黑如墨。

夜幕下,騎在牆頭的姑娘自上而下地看著他,忽的彎了彎唇,道:“謝謝。沈隊,這段日子相處下來,我發現你人真的挺好的。”最後朝他揮揮手說了句“再見”,從圍牆內側跳下去,輕輕盈盈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最終消失不見。

沈寂站在圍牆下,良久的無聲靜默後,想起那姑娘走之前最後說的那句話,他嘴角意味不明地勾了下,轉身走了。

沈寂自幼骨子裡便十足狼性,從沒覺得自己是什麼善類好人。

溫舒唯不知道,他在海軍陸戰隊的這些年,殺過多少人,手上沾過多少血。他個性狠戾冷漠,戰場上槍林彈雨九死一生,敵人對他聞風喪膽,連過命的戰友都怕他三分。

溫舒唯更不知道,她隻是對他淺淺那麼一笑,他就需要用上全部耐心,善意,自控力,才能壓下那股衝天的邪火和欲|念。

沈寂有時也覺好笑。

他本性如狼,向來果斷狠厲一擊必殺,誰知碰上隻傻裡傻氣的小綿羊,把惡狼當好人,竟教他一時半會兒無從下口。

隻有沈寂自己知道,怕嚇到她,所以他一直在忍耐。

一切的平易近人友善無害,都是偽裝。

每次,他隻要一看見溫舒唯,就恨不得把她扒光給上了。

*

次日沈寂接到單位通知要去會戰組加班。下班後,他跟組長請了個假後便開車出院子,準備回家去取點兒東西。途中收到了陳浩浩發來的一條消息,抱怨食堂夥食太清淡,讓他幫忙找地方給買點辣鹹菜。

部隊裡有專門的炊事班,負責為大院兒裡的官兵提供一日三餐,雲城這邊的院子夥食總體還行,但口味方麵偏清淡。陳浩浩是四川人,重口味,喜辣食,出差的這段日子簡直都快憋出內傷。

沈寂看了眼手機屏幕,懶得回,把車開到進小區,停車熄火,隨後便出門兒準備往菜市場去轉一圈。

經過門衛室的時候想起什麼,步子一頓,進門兒取了個快遞。

收件人:寂哥

寄件人:何偉

寄件地址是河北省下轄市區的一個小縣城。

沈寂也不用刀,兩手並用,輕而易舉就把上頭的透明膠給扯落了。拆開一看,裡頭是一盒喜糖,一盒喜餅,和一封拿牛皮紙包得完完整整的信。

沈寂拆開信封,抖開了信紙眯眼瞧。

寂哥:

見字如麵。

答應給你的喜糖送上。你知道的,老何我嘴笨,說不來什麼話,這段時間忙婚禮,成天暈頭轉向腳不沾地,一直也沒空跟你打個電話什麼的。後來一想,自家兄弟,該懂的都懂,也不需要走那些勞什子過場。

轉業的錢,我打算拿著開一家麵館,跟媳婦一起安安穩穩過點兒小日子。我是個平凡人物,這輩子胸無大誌,隻求家人平安順遂。

哈哈,文縐縐了,彆介。

最後還是那句老話,咱們當兵的,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若有戰,召必回。

退伍老兵何偉

信紙上的字體不算漂亮,但工整整齊。沈寂看著這封信靜默良久,點了根煙,收起信和喜糖,轉身出去了。

天色已暗,菜市場裡大部分買新鮮蔬菜的商販已經收攤兒,隻有少數幾個賣熟食的門麵還開著,亮著燈。有賣涼拌菜的,也有賣豬耳朵豬頭肉的,香味兒飄得整半條街都是。

沈寂摸了根煙放嘴裡,點著,熟門熟路,徑直走向一家買醃菜鹵味的小店。

店主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模樣憨厚老實。沈寂顯然是這店的熟客,見了他,店主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招呼:“今兒來點兒什麼啊?”

“稱點辣鹹菜。”沈寂說,“再切四兩鹵牛肉。”

“好嘞。”老板笑,拿抹布往菜板上一抹,拎起刀麻溜地切牛肉。又一陣腳步聲走近,老板抬起頭,“這位大哥要點兒啥?”

來人不出聲,像是遲疑又像是不太確定,好半晌才試探地擠出兩個字:“寂哥?”

沈寂抽煙的動作微頓,聞聲側頭。

一個高高大大的年輕男人站在鹵味攤前。二十七八歲的年紀,寸頭短發,臉微方,五官端正,帶著某種習慣性般將背脊挺得筆直,眼神清明有力,透出強烈的難以置信。

“周超?”沈寂緩慢念出一個名字。

“寂哥,真是你!”這個一米八幾的壯漢說完這句,竟一下紅了眼睛,大男孩兒似的,“我他媽沒做夢吧!”

沈寂也笑,伸手用力拍了下周超的肩,“好小子,兩年不見,又結實了。”

周超激動得甚至哽咽了下,跛著腳又往沈寂走近兩步,很詫異,“寂哥,你怎麼回在雲城?回來休假還是調過來了?”

“借調過來出差,待一個月就回亞城。”沈寂察覺到什麼,視線下移,掃了眼周超的右腿,眉頭皺起來,“你這腿怎麼了?”

話音落地,周超麵色突的一邊,下意識把右腿往後縮了縮,“沒什麼,去年不小心摔了一跤,落了病根兒,不礙事。”

沈寂不相信,目光筆直盯著他,眯了眯眼睛,不語。

周超眼神閃爍東躲西藏,根本不敢直視那雙眼睛。

良久,

鹵味鋪老板把切好的辣鹹菜和牛肉一並給沈寂遞過去,說:“好了兄弟,一共五十七。”

沈寂給了錢,接過塑料袋,掐了煙,煙頭隨手丟進旁邊堆蘆葦廢料的桶裡。

“這麼久沒見,聊聊?”沈寂說。

“行。”周超咧開笑臉,“我請!”

*

兩人找了一家潮汕牛肉火鍋店吃晚飯。

周超跟如今的何偉一樣,是一名退伍軍人,前年轉的業,走之前一直在海軍陸戰隊蛟龍突擊隊服役,是沈寂一手帶出來的兵。在部隊時跟沈寂關係相當不錯。

吃飯時,沈寂再次問起周超右腿的事。

周超起先不肯說實話,打著哈哈想糊弄過去,一個勁兒道:“不都說了麼?去年摔了一跤落了病根兒,咋的,寂哥你不信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