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樞瑾閉著眼睛緩了好一會兒, 眼中的潮熱酸澀褪去了些, 他才睜開眼睛。
誰知,這一眼讓他目齜劇裂,竟然是他恨不得剝皮拆骨的賤人,她竟然還有臉出現在他跟前,李樞瑾目光陰鷙冷厲、咬牙從嘴裡一字一頓喊了一聲:“馮梔!”
馮梔歡欣雀躍得抬起頭, 瓜子小臉微微揚起, 丹鳳眼黑白分明,看著純真無辜。
見李樞瑾喊她,馮梔將油紙傘高高舉起, 傘麵稍稍側在李樞瑾的肩頭幫他遮去外麵的風雨, 唇角勾出一抹似羞還怯的笑意,眸光輕閃,柔聲道:“世子。”
她今日真得純屬偶遇,沒有設計蹲守也沒有讓人盯梢, 是真得偶然相遇, 她心中小兔亂撞, 心想這難道是她和武親王世子的緣分。
雨中同傘,不期而遇, 豈不是一段佳緣?
她聲色嬌柔, 情意綿綿, 李樞瑾卻聽得想吐,前些日子未有上世記憶,隻認為此女“厚顏無恥”、“醜若無鹽還敢勾引他”, 此時卻覺得心寒,沒想到這人看著柔弱竟然心狠手辣至此。
“馮——梔。”李樞瑾心中暗道,眸光冷厲,殺意衝天。
雨霧蒙蒙,一切得感官都弱化,馮梔對李樞瑾滿身滿眼的殺氣猶然未覺,她纖纖素手高舉著油紙傘,踮起腳尖,作出一番弱不經風而又照顧李樞瑾的姿勢。
她踮起腳尖高舉著油紙傘,傘麵朝著李樞瑾微微傾斜,她纖細的身影朝著李樞瑾輕輕傾斜,兩人同傘,遠了望真是一番兩人豔羨的郎情妾意。
“你想給我送傘?”李樞瑾似笑非笑望著馮梔,看著她努力得樣子像看個小醜賣弄表演。
這麼努力的趨炎附勢、著力討好、厚顏無恥,就是希望爬出此時的困境,從寄居人下的山雞一朝變成鳳凰,可是這一切難道不是她自己作得?
心狠、惡毒、愚蠢又心比天高,機關算儘反成空,馮梔便是最最好的代表。
馮梔羞澀得點點頭,雙手握著傘柄略略有些青筋暴起,麵上則是柔柔得笑笑,她特彆想拉一拉她身上薑黃色的羅裙,如果知道今天偶遇武親王世子李樞瑾,她一定會挑著一件她最好的襦裙。
不,刹那她眸光晦澀黯然,她也很久沒有時新的襦裙和首飾了。
自從上次得罪唐媱之後她在京都城過得更加不順,寄居姨母家,表妹表妹不喜她,表哥不願帶她結識京中的權貴子,現在整個京都城的商鋪也不歡迎她。
唐家商鋪及其他字號高端精致的鋪子都在門前樹黑牌,黑底白字上書“馮梔不得入內”,這讓馮梔結識京都城權貴子和貴女的路子頗為不順,京中女子不恥與馮梔為伍。
李樞瑾是馮梔手裡最後的救命稻草,他身份高貴、家中子嗣單薄,於是,此時她抬眸淺笑,輕柔道:“是,世子外麵雨大,您彆淋著了。”
說著她將手裡的傘大半撐在李樞瑾的頭上,雨霧刮在她的半個身子,做足了舍己為人送傘的架勢。
“好。”李樞瑾輕聲應了句,驀然笑開了,眉眼彎彎,麵容熠熠生輝。
馮梔望著李樞瑾俊美無儔的麵容微微怔楞,她早就知曉武親王世子俊美無雙,京都城裡大半春閨夢裡人,可是她從未見李樞瑾對她這般溫柔的笑,一笑傾城,郎豔獨絕,公子世無雙,馮梔一時間想絞儘腦汁找出所有讚美之詞。
“砰砰砰!”耳邊回蕩劇烈的心跳,那是心尖繁花次第開放的聲音,馮梔的臉頰紅得像夏日的水蜜桃,可以掐出甜蜜的水來。
“嘩嘩嘩!”大雨落在發頂,臉頰,身上。
馮梔從愣怔中回過神來,隻見油紙傘已經落入了李樞瑾手中,而她自己孤零零站在大雨中,被淋成了落湯雞。
“李世子?”馮梔瞪著眼睛蹙眉問道,不明所以。
李樞瑾冷冷看了她一眼,唇角閃過一抹嘲諷的笑意,單手拿著傘柄輕輕一轉,傘柄在他手中飛速的轉了五六圈。
“嘩嘩嘩!”傘麵上的雨珠飛快得朝著馮梔擊去,李樞瑾習武之人,傘麵上旋轉的雨珠擊在人身上比三四十丈高空墜落的重物砸在人身上還痛。
雨珠很小,速度很快,薄如刀片,快如飛箭,朝著馮梔擊去。
“啊,呀!”馮梔麵容痛苦地大叫,不斷得用雙手拂去身上的雨珠,可是迎麵而來是層層雨幕,如大潮撲麵,如冷刀削人,每一個雨珠擊在她身上都刹那起了一個紅痕和腫塊。
馮梔雙手狼狽得護著自己的臉、自己肩、自己胸、自己的身子,她避無可避,她踉蹌得轉身向後跑像老鼠一樣逃竄,不小心倉皇摔在雨中:“啊!”
肮臟的泥水濺在她精心繪製的妝容上,浸濕了她薑黃色的羅裙,她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抱著自己的肩頭,祈求能夠躲過如刀如箭的冷雨。
手中的傘柄停下,李樞瑾在傘下冷冷得注視猶如落湯螃蟹一樣的馮梔,她發髻淩亂不堪,周身濕漉漉沾滿了泥水,麵容倉皇無助。
馮梔護著自己的身體,她現在全身都如刀削一樣的疼痛,每一塊肌膚都火辣辣紅腫不堪,她抬起混雜著泥水雨水和淚水花糊糊的小臉,麵紅耳赤叫到:“李世子,你為何要這樣對我?”
“我好心給你送傘。”馮梔聲音泣血,無辜無助,望著李樞瑾心中滔天大怒也是作出一番可憐無助的樣子。
李樞瑾麵色清冷,鳳眸微微挑起斜睨著馮梔,帶著天潢貴胄的驕傲矜貴,他語氣淡淡道:“我不想與醜若無鹽之人同傘。”
馮梔的麵色刹那蒼白,而伏在地上垂在羅裙中的雙手則緊緊握拳,瑟瑟發抖。
“砰砰砰!”馮梔握緊雙手克製自己的心跳,她該死,她竟然覺得這樣的武親王世子宛如天神!
此時的李樞瑾宛如她心目中一直幻想的意中人,天潢貴胄,倨傲孤高,視人如螻蟻命如草芥,卻有天獨獨對她溫言軟語。
她簡直移不開眼,“砰砰砰”心跳聲超過了“嘩嘩嘩”雨聲,這樣俊美無雙、金枝玉葉、矜貴驕傲之人何時才能對她柔下目光。
李樞瑾看著馮梔宛若癡漢的表情,心中簡直像吞了蒼蠅一樣惡心,他心中怒氣衝天再一次轉起了手中的雨傘,這是以前在軍營中練習過的攻擊方式,傘柄轉速超過某個臨界,雨珠砸在身上的感覺宛若淩遲刑罰。
尤其這種傷今日還隻是皮膚紅腫,明後日每一處被雨珠擊落的肌膚都會慢慢脫皮,一點一點蔓及全身,全身皮膚潰爛,比淩遲更讓人痛不欲生。
“啊,啊!!”馮梔痛得叫出聲,左右躲閃不過,她抱著自己的肩頭完全坐在汙水中,頭埋在膝蓋中瑟瑟顫栗完全沒了形象。
李樞瑾冷冷得注視她,望著她東滾西爬的狼狽樣子無波無瀾,這是她該得的。
上一世馮梔最後被他淩遲而亡,這一世他一樣不會放過她。
對了,還有她心中偷偷隱藏的秘密,她所做過的一切肮臟不能見天的事情,一樣一樣都需要曝光,他要讓馮梔顏麵無存、掃地以儘,在世上無生存之顏麵。
李樞瑾眼眸閃過晦澀幽光,停止了手裡旋轉的傘柄,他要暫時讓馮梔殘喘狗命,活著看自己一無所有,生不如死。
身上的擊賤疼痛的雨珠沒了,馮梔從雙膝間抬眸望去,朦朧雨霧中,隻見李樞瑾身著一身淡紫色長衫,舉著一柄油紙傘,背影望去亦是長身而立,步履從容,漸行漸遠。
馮梔望著李樞瑾越來越遠的身影,心中陡然升出巨大的慌亂,仿佛此番去後他們再無交集,她捂著瘋狂跳動的心口,大聲喊道:“世子!”
“世子,您等等!”見李樞瑾腳步不停,馮梔又大聲喊了幾句,起身慌亂踉蹌得追了幾步。
李樞瑾轉身望著一瘸一拐朝著他走來的馮梔,眉梢挑了挑,鳳眸劃過深思:馮梔承受了堪比淩遲的疼痛還能站得起來,走這麼遠?
“世子。”馮梔拖著疼痛的身體,身殘誌堅走到李樞瑾跟前,丹鳳眼裡霧煞煞波光粼粼,有疼得,有羞怯得。
她以前對李樞瑾和謝筠的追求是因為她必須要給自己找一個歸宿,必須讓自己以後有一個富足體麵的身家,寄居人下終不是她想要的。
如果嫁給像她爹那樣無用又花心的男人更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她自來了京都城都在研究城中的權貴子弟,武親王世子貴為王公貴戚,姿容勝雪,父兄皆亡,母親皈依佛門,這是第一等的人選,嫁了他,自己會是整個大旭豔羨的人。
而現在她不是因為李樞瑾背後的滔天富貴而攀附,她是真得動了心,在李樞瑾斜睨著她對她冷冷道不屑與她共傘時,她怦然心動。
“世子。”馮梔咬唇望著李樞瑾,雙手微微顫動,是李樞瑾的眸光落在她身上讓她身上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囂、雀躍。
她目光情意綿綿,視線盯在李樞瑾的唇角,眼眸輕顫,原來細細看來,他連唇角都棱角分明得讓人欲罷不明,不知道舔上去什麼味道。
馮梔的唇角微微一動,舌尖舔過自己的唇間。
李樞瑾眉頭緊蹙,眸光冷厲一閃,馮梔的目光讓他惡心得想吐,他後悔自己剛才留了她一條命,這麼惡心的人早死才是讓人清靜。
馮梔咬唇克製自己的激動,唇角不知不覺留下了殷紅的血跡,她一無所知,深情繾綣得望著李樞瑾柔聲道:“世子,過幾日能否有幸請你喝茶?”
“好啊。”李樞瑾唇角似笑非笑,既然你送上門來,便倒是讓你萬劫不複,他淡淡道:“三天後吧。”
“我等世子!”馮梔雀躍得險些要跳起來,目送李樞瑾的身影漸漸遠去。
“啊,疼!”等馮梔收回視線,她才發覺自己全身上下包括臉頰都如被刀削一樣的疼痛,她疼得不顧大雨趴在地上左右輾轉,額角冷汗淋漓。
她不知曉,這才是一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