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1 / 2)

夏日的驕陽被雍樂江邊溫柔的風拂過,不再那麼炙熱灼人。

一隻喜鵲突然停在窗沿,歪頭看著屋子裡的人叫了兩聲,打破一室沉靜後又倏地飛走了。

盛昔微說完話便紅了臉,微微垂首,低眉斂目的在等蕭熠的回答,但她還是有些執著的拉著蕭熠的手沒有放。

心裡覺得,自己的膽子可真是有點肥,太子殿下會不會覺得她太不知羞了?

蕭熠低頭看著那雙細白的小手拉著他的手沒動,而麵前的少女連雪白的脖頸都染上了粉紅,她低著頭,他便能看見她頸後一片細膩的肌膚。

蕭熠微微移開目光,視線又在兩人交握著的手上停留片刻,不知是出於何種原因,他竟也沒拉開盛昔微的手。

他沒問盛昔微怎麼知道今日他約她出來是要說什麼,隻是回頭瞥了福全一眼。

福全滿腦門冒汗,假裝若無其事地看向窗外。

蕭熠心裡無奈的歎了口氣,低低的問麵前的姑娘:“盛小姐為何這麼說?”

“唔,”盛昔微喃喃的應了一聲,嘀嘀咕咕道,“反正就是不想殿下退婚……”

她其實也不知該如何跟蕭熠說,難道要說“我覺得你就是我轉運的關鍵”?太子殿下會以為她在編瞎話吧!

蕭熠看見盛昔微又露出了他熟悉的糾結的神情,忍不住輕輕笑了一下,然後又晃了晃一直被拉著的手示意,就這樣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盛昔微飛快的低頭看了一眼,又眼神移開,頗有些厚著臉皮道:“反正我與殿下已經是聖旨賜婚了,牽牽手旁人也說不得什麼,殿下不答應我,我便不鬆。”

蕭熠沒想到這姑娘還對自己使起了小性子,這倒是他頭一回見她這副模樣。

他因為身子不好,手即使是在夏季也一直很涼,而盛昔微的手卻是溫熱的,讓他有一絲留戀。

蕭熠見她為了不讓他退婚,大著膽子連小性子都使上了,有些無奈,但好像又拿她沒辦法。

他索性也就讓她握著,很有耐心的問她:“盛小姐,我能知道你為什麼不想退親麼?這樁婚事,很委屈你。”

盛昔微沒想到蕭熠竟然也會覺得這樁賜婚委屈了她。

她發現,太子殿下明明有如此尊貴的身份,但卻好像從來不把自己擺在這個位置,他不高高在上,甚至可以說是平易近人,但卻又對誰都透著禮貌克製。

盛昔微抿了抿唇,突然看著蕭熠的眼睛,認真道:“殿下,不是的,我一點也不覺得委屈。”

蕭熠微微垂眸,看見少女桃花般明豔的臉上有暖暖的笑,他琥珀色眼睛在那一瞬間,好像有一抹流光劃過,又被他隱在平靜的外表之下。

盛昔微彎著眉眼,聲音輕輕軟軟的,還有些不好意思:“殿下這麼厲害又好看的人,皇上這樁賜婚明明是我占了便宜才是。”

“可是我這身子應當是活不長了,你嫁入東宮……”

蕭熠想提醒她一句,這姑娘是不是忽略了什麼?

盛昔微卻突然輕捏了一下他的手打斷他:“呸呸呸!殿下不要說不吉利的話!”

蕭熠被手心裡柔軟的觸感弄的微微一怔,感覺心裡好像是輕飄飄的落了一片羽毛一般,輕柔的叫人眷戀。

他抬眸,定定的看向盛昔微,卻見麵前的姑娘突然咬了咬唇,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而後就聽她有些小聲道:“殿下應該知道,我的運氣一直不太好,所以其實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會選中我來賜婚。”

“但是,我告訴殿下一個秘密吧。”

說到這,嬌嬌軟軟的少女還故作神秘的看了蕭熠一眼,惹得蕭熠想笑,他竟很配合的挑了挑眉,微微傾身靠近一些,給了她一點回應:“嗯?”

盛昔微見太子殿下如此配合,不禁眉眼彎彎笑的更甜了,絮絮道:“以前有一位道長給了我一個簽筒,說如果有一日我能從裡麵搖出上上簽,那我便要轉運了。”

“於是我每天搖每天搖,可從來都是下下簽,直到那一日,我突然就搖出了一支上上簽!而那一日,就是賜婚聖旨下來的第二日。”

蕭熠沒想到在盛昔微這,賜婚一事還有這樣的故事,又看見這姑娘一臉好像大仇得報的快意,他又沒忍住笑出了聲來。

他發現,在盛昔微麵前,他好像總是格外放鬆一些,也不知瑞國公府是如何教養出這般活潑討喜的姑娘的。

盛昔微見他笑了,也跟著嬌嬌軟軟的笑了一下,卻又鄭重道:“所以啊,我覺得殿下也許是我的福星呢,而且您看,我也並不是沒有所求,我嫁與殿下,求這麼個可能轉運的機會,我哪有什麼可委屈的呢?”

盛昔微看的通透,她去衝喜,然而也有自己的私心,她將這份私心告訴蕭熠,同時也是在告訴他,他們互相有所求,她也不吃虧的。

蕭熠深深看著盛昔微,麵前的姑娘目光灼灼,帶著點點笑意,她在安撫他。

她將這樁賜婚掰開揉碎,將自己的所有思慮考量與他坦誠相告,蕭熠何其聰明,隻是幾句話,他便知道,盛昔微看穿了他一直以來平靜溫和的表麵下那些冷淡疏離。

他不想旁的人替他過多操心,覺得沒有必要,也並不想承誰的情,因為覺得可能沒有時間去還了。

但盛昔微卻說,她這不是單純去幫他衝喜,所以他不需要承這份情。

他們之間經過這番你來我往,但其中的天平卻從未傾斜,仍可以像沒有衝喜這事一般相處。

盛昔微坦然的迎著蕭熠的目光,她想,太子殿下這般聰明,定能知道她說這番話的用意。

突然間,她便覺著自己拉住蕭熠的手被輕輕握了一下,原來是蕭熠反手將她一直拉著他的手握住了。

隻是很短暫的一瞬,兩隻手輕輕交握,又鬆開。

蕭熠收回手,掩在寬袖下的指尖輕撚,好像還能感受到那抹溫度。

他垂眸看著盛昔微,好看的眼睛裡有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動容,低低道:“好,不退婚了。”

他不知道這因為衝喜而定下的親事最終會如何,但盛昔微今日太過坦誠,竟叫他有些動搖了。

罷了,他仔細著些,為這個姑娘打點好後續就是了。

盛昔微見太子殿下打消了念頭,高興的輕拍了一下手,又把一疊小點心往前推了推,好心情道:“殿下難得出宮,這是素全齋最招牌的馬蹄酥,殿下嘗嘗吧?”

蕭熠沒有推拒,伸手拿了一塊準備吃,又見對麵的姑娘突然按住了他往嘴裡送的手,惶恐道:“我不懂規矩,殿下吃之前是不是要先讓人試下毒?”

“噗!”

站在蕭熠身後的福全沒忍住噗的笑出了聲,於是收獲了兩道意味深長的目光。

福全:……?

他們這是什麼眼神?看著他做什麼?

殿下外出,這素全齋的廚子做這桌點心時可是他們的人全程在一旁盯著的,半點手腳都做不了,而且端上來之前就銀針試過了,根本不需他以身試毒啊!

福全剛準備給“沒見過世麵”的盛小姐解釋一番,突然就聽自家殿下看著自己淡淡應了一聲:“嗯,是要謹慎些,福全,還不過來?”

福全:……嗯,殿下說的都對,他要去以身試毒了。

如此一來,福全忍不住在心力嘀咕了一句,這還沒娶呢,殿下就開始縱著盛小姐了?

趁著福全將桌上的點心挨個試一遍的間隙,蕭熠從袖裡拿出了之前被盛昔微摔成兩瓣兒的雕兔紋玉佩……

的兔子尾巴那塊。

宮中匠人已經將碎裂的口子打磨好,又新編了一圈絡子將摔掉掉的兔子腦袋那塊用繩花填補了一番,綴了流蘇後,這塊兔子尾巴總算有點像那麼回事了。

這是今日一早送到東宮的,蕭熠順手收在了袖裡,原本想著今日是要與盛昔微說退了賜婚的事,也就沒必要將玉佩給她了。

現下一想,當時隨手放入袖中倒是省了之後再派人送到瑞國公府上。

他將兔子尾巴遞給盛昔微,輕輕笑了一下:“這半塊玉佩已經重新填補好了,盛小姐收著吧。”

“啊,是那塊玉佩……”盛昔微接過後翻來覆去看了好幾眼,忍不住讚歎道,“都說宮中能人巧匠多,今日瞧見這玉佩才覺著此言不虛,還挺好看的呢殿下。”

好看的她都差點沒認出來是那半塊兔子屁股。

盛昔微握著玉佩,又淺笑盈盈的看向蕭熠,問了一句:“殿下,你的那半塊呢?”

蕭熠便從袖裡又拿了另外半塊出來,同樣被編過新的絡子,不過比起盛昔微的兔子屁股,這個小兔腦袋倒是好補的多。

瞧著蕭熠手裡那半塊,又看看自己手裡的,盛昔微看了麵前的蕭熠一眼。

兩人的目光短暫相交,而後像是達成了某種無聲的約定和默契,彼此笑了一下,分彆低頭將原本佩戴的玉佩解下,換上了新的半塊。

待玉佩換上,盛昔微又偷偷往蕭熠腰間看了一下,這時才後知後覺的紅了臉。

怎麼感覺兩人戴著塊定情信物似的……

欽天監的吳大人也真是奇怪。

她已經忘了,若是她不摔那一下,吳大人也不能讓他們這麼戴!

而蕭熠察覺到盛昔微的小動作,唇邊的笑意更深了些,他沒有點破她,卻有一種模糊的感覺,好像兩人的命運,從這一刻開始,緊緊相連了起來。

素全齋一麵,也好像有什麼在他們之間改變了。

像一粒種子落入初春潮濕的泥土裡,安靜蟄伏著,不知何時就會開出綺麗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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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素全齋見蕭熠一麵的種種,盛昔微誰都沒說,就連自己的兩個小姐妹也沒有。

她總覺得,這是她與太子殿下的小秘密。

但在那之後,她也會旁敲側擊的朝祝卿卿打聽,得知蕭熠近些時候昏迷的次數變少了,身子較之以前稍稍有一絲起色。

儘管隻是微末的一點點改變,但也足以讓皇上龍顏大悅了。

不過這事還尚未叫許多人知道,在太子一事上,皇上向來謹慎,總擔心好的不靈壞的靈,所以消息也壓了壓。

祝卿卿被她家裡叮囑過不要出去亂說,還是盛昔微套了好久的話才套出來一兩句的。

但隻是簡單的幾句也足夠讓她高興了。

感覺她這衝喜好像還真有點用呢?

不過另一方麵,盛昔微又有點憂愁,因為她這運氣有點時好時壞……

比如那日去見了太子殿下後,一整天的運勢都很好,去喜歡的點心鋪子能趕上最後一爐烤好的招牌小點,去挑話本子能碰上剛剛送來的最新書,去文墨坊能遇上有人急著用錢要低價出售一塊上好的墨硯。

那日是盛昔微第一次體會到這般好運,整個人都覺得有些飄飄然了。

然而第二日,等她再出門試試運氣時,新買的耳墜子掉了、酒樓的大師傅突然病了、綺闌閣莫名歇業一天。

盛昔微扶額,很好,一朝回到轉運前。

這到底是為什麼呀!

運勢這麼不穩定的麼?

莫不是太子殿下真是自己的福星?她是不是得找機會再見見太子殿下才行啊……

這日一大早,盛昔微百無聊賴的從簽筒裡搖出了一支簽子,拿起來一看,上上簽!

“哇!”盛昔微驚呼一聲。

這是她自上次賜婚之後這麼多日以來,第二次上上簽!

兩次中間,不是中簽便是下簽,極少有上簽,不過倒是沒有再搖出過下下簽了。

盛昔微將簽子放回簽筒裡,開始琢磨著今日要不要再出去碰碰運氣?

她記得前幾日搖到上簽時,出門偶爾也會有些好運的。

這般想著,她便興致勃勃的叫來了自己的兩個丫鬟,準備出府逛一圈,誰知巧珍巧珠卻道:“小姐,您忘啦,今兒是七夕呀!”

七月初七,乞巧節,大胤國的傳統節日。

“啊!今日就是七月七了啊,我倒真給忘了!”

盛昔微這些日子被賜婚,又被招進宮祈福,又要見太子殿下攔著他不讓退親,屬實是有些忙碌了,連往年天天盼著的乞巧節都給忘了。

她這邊剛記起來,院裡的小丫鬟便拿著祝卿卿和虞念的邀貼進來了。

每年乞巧節京裡都很熱鬨,三個小姐妹往年都是會在傍晚約著一起出門上街逛逛的。

盛昔微接下邀貼,白天便也沒有出門了。

她在府裡跟娘親和丫鬟們一起做巧果,又曬衣曬書,還用花汁染了好看的指甲。

等到傍晚的時候,盛昔微帶著丫鬟和幾個府衛出了門,與小姐妹們碰了個頭。

七夕是姑娘們的節日,街上來來往往的很多都是打扮的嬌俏豔麗的女孩兒。

祝卿卿最是喜歡這種熱鬨的節日,一路上拉著虞念和盛昔微四處逛,嘴巴嘰嘰喳喳說個沒停。

眼瞧著就要走上最熱鬨的洪祿街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一左一右拉著兩個小姐妹走的更快了些,嘴裡念叨著:“聽說今夜洪祿街上有穿針鬥巧的比賽,財大氣粗的鬥金閣辦的,能贏小禮物呢,我們快去看看!”

鬥金閣是元京城裡最大的一個典當行,且大胤國各處都有它的分行,幕後東家不知是誰,但真真是財大氣粗沒錯了。

虞念對這些興致缺缺,盛昔微倒是也想看看鬥金閣會有些什麼小禮物,瞧個熱鬨。

彼時鬥金閣的大門前已經圍了好些人了,三個姑娘都是帶了府衛出來的,一路被護著到了最前頭,看清了這個穿針鬥巧的比試。

也不是什麼多新的東西,穿針是乞巧節的老遊戲了,在規定時間內誰穿的針最多誰便獲勝。

盛昔微的穿針不好不壞,原本隻是打算看看彆人比,圖個氣氛,可在看到台子上擺著的幾個小物件兒時,她有些心動了。

其他的都不說,放在台子正中間的那個小錦盒裡的,是一個純金打造的墜子,一個小小的羊羔。

小羊羔不大,但是細節無一不精巧,神態更是活靈活現,盛昔微一眼便瞧上了。

再加之祝卿卿一副躍躍欲試樣子,她便索性與她一道兒上了台子。

一輪比賽可以有五人參加,姑娘們皆可報名。

在盛昔微與祝卿卿上台後,又有兩個姑娘挽著手上來了,這樣她們便隻差一人了。

祝卿卿正想遊說虞念上台,這時候人群中卻走出了一個穿白衣裳的姑娘。

姑娘看起來弱不經風的,煙眉微攏,顧盼間有一種楚楚可憐之感。

她被丫鬟扶著走上了台,盛昔微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這位姑娘好像看了自己一眼,眼神還有些莫名的微妙。

人群裡這時候傳來了竊竊私語之聲。

虞念在下頭聽了一耳朵,目光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下剛剛上去的那位穿白衣的姑娘。

隻聽人群裡有小姐道:“這不是清遠侯府的二小姐麼?竟然已經回京了?”

旁的那位點點頭,用帕子掩了唇,壓低聲音:“聽說回京還沒多久,身子也不知好沒好,反正好像一直都是在府中養著呢,倒是沒想到今日這位陳二小姐會出來。”

虞念不動聲色地看著台上的那位小姐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站在了盛昔微的身邊,心裡想著剛剛旁邊的人說的話。

清遠侯府好像是有一個體弱多病的二小姐,在幾年前就隨外祖母去了南淮養病。這位二小姐以前因為生病,並不怎麼出門,所以她們也沒有怎麼接觸過,更彆提她又離開了元京幾年。

難怪今日見到沒有認出來了。

不過,怎麼總覺得這位嬌嬌弱弱的陳二小姐看笙笙的眼神有些奇怪呢。

虞念在台下仔細瞧著,台上的盛昔微也好奇的看了身旁的小姐一眼。

然而沒等她再細看,鬥金閣的女夥計便很快上前,瞧著人齊了二話不說就準備開始比賽了,盛昔微趕緊回了神。

台子上放著小小的沙漏,隨著一聲銅鑼響,姑娘們紛紛快速拿起針線穿了起來。

台下看著的人也漸漸沒了聲兒,一個個聚精會神的往上頭瞧。

而在鬥金閣前頭不遠處的街上,蕭燃正興致勃勃的往前竄,蕭熠落在他後頭半步,看著他這五弟的身影無奈的笑了一下:“明明是個姑娘們喜歡的節日,也不知道你怎麼也能瞧的這麼樂嗬。”

季興閣今日沒隨他們一起出來,聽到七夕還要去姑娘小姐們紮堆的街上逛他就皺著眉一口拒絕了。

蕭燃搖著扇子回頭朝他太子皇兄擺擺手:“皇兄這便說岔了,看熱鬨可不拘什麼節日。”

言下之意,有的瞧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