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城冥冥中有股奇怪的預感,改變計劃前去赴約,在一家湘菜館的包廂見到了他。
記憶中的封彥總是西裝革履,一表非凡,見人便帶三分笑,很能給人好感。
今天的他一反常態,襯衫扣子解開兩顆,袖子卷到手肘,歪歪斜斜地靠在椅子上,眯著眼睛抽煙。
包廂裡煙霧彌漫,顯然他早就到了。
“來了?”
他彈彈煙灰,招手,“坐,今天咱們不醉不歸。”
蘇城被他拉過去,按在椅子上,一頭霧水。
“你找我什麼事?我已經不需要貸款了。”
“我知道你不需要貸款,你這小子挺深藏不露嘛,這麼大的事還瞞著。”
蘇城愈發無法理解,“你到底在說什麼?”
封彥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
“還裝?那個中獎兩億的老太太不是被你拿下了嗎?給你投了五百萬,恐怕沒少哄她開心吧。”
他的語氣和用詞都使人反感,但更重要的是……他為什麼知道這件事?
蘇城生出戒備,眉心擰出一個川字。
“你想做什麼?”
封彥看著他笑得不懷好意。
“學弟,不用不好意思,大家都從象牙塔裡走出來了,誰沒做點見不得光的事?生存是很殘酷的,不往上遊就會被淹沒。等將來你功成名就回頭看,一定會慶幸今天的自己抓住了這個機會。”
“我不知道你聽說了什麼,但請停止這種侮辱性的臆測,我與她的關係根本不是你說得那樣。”
蘇城嚴肅地說。
封彥仿佛聽了什麼有意思的笑話,開始哈哈大笑,最後笑得趴在桌上,眼淚都笑出來了。
“臆測?哈哈我的天……你太天真了,以為隻要自己不承認,彆人就不知道真實情況嗎?”
他抽了張紙巾擦掉眼角的水光,收斂笑容。
“你就是利用自己的年輕從她那裡拿錢,你跟他的關係,與保養女大學生的禿頂男人沒有任何區彆。彆不承認否則的話,你怎麼解釋那五百萬,難道她看中的是你的實力?你有嗎?”
這個問題也是蘇城一直所困擾的,找不到答案。
封彥見他沉默,篤定自己說對了。
幽幽地歎了口氣,走到他身後,雙手壓在他肩上。
“麵對現實吧,賣都賣了,那索性賣個高價錢。我們合作,你問她要錢,我幫你轉移資金,到時候彆說五百萬,五千萬都能弄得到,你還辛辛苦苦開公司……”
話未說完,手底下的人突然站起來。
蘇城一拳打在他臉上,幾乎用儘渾身力氣。
封彥毫無防備,轟然倒地,鼻子與嘴角同時溢出鮮血。
蘇城動作不停,撲過去壓在他身上,雙手揪著他的衣領,手背青筋暴起。
“你給我閉嘴!再說這種汙蔑的話,我會打爛你的臉!”
封彥從劇痛中回過神,摸了下鼻子,看著鮮血難以置信。
“你瘋了?”
蘇城惡狠狠道:“你是自找的!”
“行,給臉不要臉是不是?”
話音未落,他也揮出拳頭。
二人在包廂打了起來,桌椅碗筷全都遭殃。
服務員們聽見動靜,趕緊跑來勸阻,經理打電話報警。
雜亂中,封彥不知聽見了什麼,莫名其妙停手,快步離開。
蘇城本來要追,經理擔心無人賠償損失,指揮服務員們強行攔住他。
飯一口沒吃,反倒賠了幾萬塊錢。
蘇城離開餐廳後,立即給封彥打電話,打不通,又想辦法聯係銀行裡的同學,從他口中得知就在半個月前,封彥因違規操作被銀行開除,現在沒人知道他在哪兒。
他隻好繼續先前的計劃,去程夢芝家裡查看她的情況。
然而抵達後一看,樓道外堵滿了人。
有看熱鬨的鄰居路人,有趕來認親的遠房親戚,有想做采訪的記者博主。
他根本進不去。
蘇城後退幾步,抬頭望窗戶,心裡充滿擔憂。
同一時間,阮林林正躺在彆墅的大沙發上吃燒烤,麵前的茶幾上攤著幾本日記。
燒烤是剛點的,想吃些振奮心情,日記則是讓顧青雲派人送來的。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既然老大老二豁出去臉都不要隻要錢,她也沒什麼好客氣的。
在孜然味的包圍裡,她翻開日記,繞過那長達百來頁的生產記錄,來到原主知青生涯的尾聲。
26日,晴
他們都說他死了,下大雨的晚上滾下山坡,屍體被洪水衝走,找都找不到。就算滾下去的時候還活著,也肯定被掉下來的石頭砸死了。
我沒說話,因為打心眼裡覺得在騙人。
他怎能會死呢?我們昨天才說好,要一起回城裡去,一起結婚的。
27日,晴
今天有一個人的屍體找到了,隊長喊我去辨認。我從頭到腳看了一遍,連頭發絲都檢查了。
那具屍體不是他,他不會死的,我們要繼續找。
28日
29日
30日
……
15日,大雨
洪水又來了,一整天都在搬家。很忙,雞鴨牛羊全部要趕到山頂上去。
收拾衣服的時候,掉出來兩張電影票,還是去年的,沒想到我們已經認識那麼久了。
你活著嗎?快回來,再去看場電影好不好?
28日,陰
家裡來了信,說有個名額可以回去,但是要跟城裡的一個工廠主管結婚,才有名額分下來。
我不想回,萬一我走了,他回來找不到我怎麼辦?我跟彆人結婚,他肯定會生氣的吧。
26日,晴
隊裡又走了十三個人,今天下地的隻剩下兩個。幸好借來牛車,否則穀子肯定搬不回來。
割稻子時不小心割到手,血把衣服弄臟了,我得趕緊去洗洗。
他最喜歡這件衣服了,說看到上麵的小花就像看見春天。
30日,雨。
兩個月沒寫日記,因為筆壞了,沒時間去鎮上買。
上個月另外一個人也回去了,催我趕緊回,否則過了這一波,就得永遠留在農村。
家裡來了信,說媽媽肝不好,在吃西藥,效果不行的話要動手術。
我恐怕不能再等你了。
19日,陰。
我走了,再見。
日記斷在這裡,紙張上有水漬,皺巴巴的。
下一本已是三年後,程夢芝三十多歲了,生育兩個兒女,丈夫便是之前提到的主管,自己也在工廠上班。
她不怎麼提及丈夫,日記裡基本都是關於孩子的事。
梅蘭感冒,臉都燒紅了,她叫不到車,抱著她走了三裡路,趕在醫院開門進去掛號。
自建被彆人家小孩打破頭,她上門理論。那戶人家不肯開門,兒子哇哇大哭,她拿出兜裡僅剩的幾塊錢,給他買了塊方便麵。
唯一一次提到丈夫,是因為她想上夜校提升一下學曆,將來或許也能競選下乾部什麼的。
丈夫不同意,一來沒錢,二來她得帶孩子,晚上不能出去。
程夢芝發了兩句牢騷,選擇放棄。下一次再提及,是因為丈夫值夜班時與女員工偷情,不小心掉進攪拌機,雙雙被攪了個粉碎。
等其他人趕到時,隻看到裡麵翻滾的血肉與丟在旁邊的內衣。
程夢芝成了寡婦,孩子沒了父親。她丈夫死的原因在廠裡傳得沸沸揚揚,走到哪兒都聽得見彆人在聊她。
她盤算了一下手裡的錢,辭職出去單乾,開了家女裝店。
儘管性格不算精明,但因為勤勞肯乾,做生意誠信,倒也養大了一雙兒女。
阮林林打了個哈欠,想繼續看完,突然聽到門鈴聲,跑到貓眼後一看,來人竟是顧青雲。
她忙開門把他拉進來,緊張地問:“你怎麼過來了,有人看到嗎?”
顧青雲搖頭,目光落在燒烤上,皺眉。
“你胃不好,少吃這種刺激性的東西,不然晚上又要疼得睡不著覺。”
“知道知道,你來找我做什麼?”
“我們出國吧。”
“啊?”
顧青雲似乎已經做好周密的計劃,握住她的手。
“人心叵測,你現在猶如一個小孩抱著黃金經過鬨市,誰都想來分一杯羹。與其留下糾纏,不如斷絕一切,去國外定居,如何?”
跟他一起去國外,永遠不回來嗎?
那蘇城怎麼辦?
阮林林咬著嘴唇,不敢答應。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