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的燈亮著，他推開了門，吱呀一聲響聲。
小孩冒出頭向著裡麵看。高大的男人從廚房裡往外端菜，看見小孩這樣渾身狼狽地回來，神色卻仍然嚴肅冷淡，沒有一絲情緒波動。
飯菜很豐盛，四菜兩湯，嚴格按照某款兒童標準食譜做成，甚至口味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偏差。
凳子很高，小孩自己爬了上去。他身上的衣服比今早出門時更臟了，小腿怯怯地在下麵晃悠著。
小蕭霽抓起桌子上的筷子，剛要伸向飯菜。他的手腕就被男人伸出兩根手指打了一下。這下打得並不重，但是小孩的手卻猛然一顫，筷子掉落在桌麵上。
高大的男人在對麵冷淡地看著他，話說得像是將軍在沙場上發號施令。
“去洗手。”
小孩沒說話，乖乖地去洗了個手，還一起順便洗了個臉，套上了一件乾淨點的短袖襯衣。在他露出來的雪白皮膚上是一道道的紅色傷痕，在小孩子纖細伶仃的手腕上顯得格外刺目驚心。
男人看到了那些傷痕，但是卻沒開口。
兩個人靜靜地吃著飯，男孩因為手腕疼痛，無法控製筷子，於是筷子一下一下掉到桌子上，男孩一次次撿起來，這一頓飯吃得很慢。
房間裡隻能聽到筷子掉落在桌麵上的聲音。
“吃不下了。”
男孩在吃完半碗米飯的時候開口，因為不經常說話，他的聲音低低啞啞的。
“吃完。”
又是一陣沉默，過了好一會男孩放下手中的空碗，自己端著去廚房裡洗掉。
“今天和新的小夥伴們玩得開心嗎？”男人問他。
“開心。”
小蕭霽撒謊了，他其實並不開心，但是他必須要做出一副開心的樣子。
他要努力做一個好孩子，好孩子每天都開開心心的，不哭不鬨的。
好孩子就不會被送回孤兒院裡。
小蕭霽想起了那隻被踩爛的死去的蝸牛，縮了縮手心。他偷偷將那隻蝸牛帶了回來，放在了自己房間的小盒子裡。
蝸牛好可憐哦。
“手腕上為什麼受傷。”
“我自己…不小心。”
這是那些孩子用硬藤條抽打出來的一道道傷痕，但是他不說，因為蕭霽是好孩子。好孩子不可以哭，不可以打架。
“為什麼不穿我給你準備的新衣服，要穿原來的舊衣服？”
那些舊衣服是蕭霽自己從孤兒院裡帶出來的，都是大孩子穿剩下的衣服，十分不合身。
“不習慣。”
那些衣服太漂亮了，他之前從來沒有穿過那樣好看的衣服。
他害怕那些漂亮的衣服，害怕上麵好聞的香水味道。他也害怕穿上那些衣服後彆人看來的眼神。他害怕被彆人看，他想把自己躲到角落裡藏起來，他想鑽進自己的蝸牛殼。
男人坐在沙發上，鋒利如X射線一般的眼神從小孩兒的身上劃過，似乎將他徹底看透了，但是他卻什麼都不說。
他給小蕭霽端來一杯熱牛奶，看著他喝完。
第二天的時候，小蕭霽仍然被要求出去和小夥伴們一起玩。
他再次回到家裡，身上的傷更多。
今天那群小孩子在那名叫做小公主的女孩的帶領下拿小石子丟他，罵他是沒有父母的野孩子。
小蕭霽將兩隻蝸牛的屍體塞進盒子裡。他的眼眶青了，但是這次忍住了沒有哭。
“我不是沒有人要的野孩子對不對？你是愛我的，是嗎？”
吃飯的時候他這樣問男人。
老師們都是這麼說的，他們說好孩子是會有人愛的，爸爸媽媽和神靈都深愛著他。
男人冷淡地說。
“你被丟在孤兒院裡，你的父母都死了，除了我沒人要你。
我收養你也是出於私心，我不愛你，對你也沒什麼感情。”
小蕭霽點了點頭，啊嗚塞了一大口飯。
晚上躺上床的時候，他沒忍住哭了出來，第二天的時候眼睛腫成了兩個桃子。
全世界的人都不喜歡我就算了，老師他竟然也不喜歡我。
他這樣想著，心裡難受極了。
他好喜歡老師的啊。
第三天，第四天…
小蕭霽身上的傷口好了又壞，他身上不會留下很重的傷，但是傷口卻很難愈合，重疊的傷痕疊加在一起，在他身上紋上盛開的花。
就算是受傷再多次，他還是怕疼。
在第五天，小蕭霽終於主動換上了新的漂亮衣服，他精致可愛得像是一個小王子。
小公主今天沒有打他，拉著他的手要和他玩過公主和王子的遊戲，在被小蕭霽拒絕後她又拿石頭丟他。
於是小蕭霽跑去看蝸牛，小公主生氣地把他的蝸牛全都踩死了。
第六天的時候，小蕭霽從廚房裡找到了一把拇指長的小刀藏在身上。
他在孤兒院裡看見過人倒在地上死掉的樣子，他們閉上眼睛，很容易睡了過去。
蕭霽覺得死亡是很舒服的事情。
他鼓起了勇氣，他打算讓小公主一樣流血死掉。死掉的人很安靜，小蕭霽很喜歡安靜的人。
小蕭霽也不想再受傷了，他受傷總是好不了，會疼很久，疼到他晚上整晚整晚睡不著覺，整晚整晚流眼淚。
而且小公主殺了很多蝸牛。她不是公主，善良的公主是不會殺死蝸牛的，蝸牛是吃草的是無辜的。
但是他拿刀子的時候被老師看到了，老師問他要做什麼的時候他如實告訴了他。
“我要去讓小公主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