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堯問出這個問題就覺得有些失禮。
畢竟他和陸辰舟不是很熟。
陸辰舟果然沒有回答姚堯的問題,但也沒有走，而是靠在葡萄架下的柱子上，安靜地陪著姚堯。
姚堯明白他出現在這裡肯定不僅僅是路過，也不去問他的目的，轉過頭，繼續望著前方。
就像平時在教室裡，兩個人明明坐在隔壁，不經常說話,可是氣氛很和諧。
姚堯安靜看書，陸辰舟當他的透明人，不打擾彼此,又能感受到對方的存在感。
也許是今天經曆了一些事,讓姚堯很感慨，他突然有了傾訴的**，現在陸辰舟在他身邊,這個人剛好是個很好的傾聽對象。
哪怕陸辰舟以後會成為大魔王，但現在他隻是一個孤僻的中學生。
不會多說,隻會傾聽。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感覺有點孤獨。”
姚堯喃喃地說，沒有在意陸辰舟的反應,權當是在自言自語。
陸辰舟依舊沒有回應，靠在柱子上。現在已經是夏天,繁茂的枝葉垂下來,蓋住他頭頂的天空,在他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姚堯之前在那個世界，其實也總一個人，一個人上學，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最後甚至一個人去了國外。
他以為自己已經習慣，可穿越後，麵對全新的人生，他才發現他是孤獨的。
比如今天的事，雖然姚海豐對他很好，但將事情拿回去跟他講，他的第一反應一定是懷疑他的兒子。
就像班主任老肖一樣。
不管是家人還是老師同學，都不會相信姚堯。
這就是原主的處境麼，羅芃芃今天做的事，當時也對原主做過麼。原主隻不過是書裡的一個炮灰，不會詳細描寫他的人生，姚堯無從知曉。
雖然這一切都是原主自己造成的，要不是他飛揚跋扈，也許不會這樣。
但想想，還是有點孤獨。
也許最後原主察覺到了這份孤獨，才會失魂落魄到出事。
姚堯抬手，輕輕碰觸頭部，腦袋隱隱有些疼，仿佛裡麵有一道傷口，時不時抽痛，提醒著他這具身體曾經受過傷害。
“孤獨是人的天性。”姚堯這麼寬慰自己。
“藍鯊。”陸辰舟突然說。
姚堯詫異地抬頭，不明白他什麼意思。
陸辰舟微微低頭，注視著姚堯的眼睛，輕聲說：“想給你點一杯藍鯊。”
姚堯愣住，這是什麼說法。
在M國的時候，同學泡吧開爬梯，他則窩在租的房子打遊戲，對酒品一竅不通。
他天真地問：“藍鯊是一種魚嗎？”
葡萄架下坐著的少年，有一種獨特的安靜與乖巧，明明剛才仿佛被烏雲籠罩，現在卻又明亮起來。
微風襲來，撩起他的頭發與衣角，帶來一絲清涼，也帶來一絲靈動，讓嘀咕著“藍色的魚麼”的姚堯，看起來很可愛。
也很可口。
陸辰舟望著姚堯清澈的眼睛，動動嘴唇：“可以吃。”
姚堯：“？”
好難溝通，完全不懂陸辰舟的意思，思維好跳躍。
不過神奇的是，兩個人就這麼交流幾句話，姚堯的心情便開朗起來。
主角都過得好好的——大概吧，他一個炮灰悲春傷秋什麼勁啊。
就像現在，他已經可以跟陸辰舟手上幾句話，不是約等於改變了劇情嗎。
隻要足夠努力，身邊的環境會好起來，與老師同學也能好好相處。
姚堯是信奉人定能勝天的人，這天這番隻言片語的談話，讓他對階段性成果很滿意，小陸同學不會再惦記著報複他了吧。
這說明一切都在慢慢改變，哪怕孤獨是天性，隻要藏起來就好了。
姚堯站起身，伸手拍拍屁股上的灰，陸辰舟的視線隨著轉移到他的身後。
挺翹的。
傻少年還不知道陸辰舟在看什麼，笑著衝他揮手：“今天謝謝你，我的心情好多了，祝你期末取得好成績。”
姚堯剛想離開，就聽見陸辰舟說：“不想你考好。”
姚堯：“？”
這人怎麼說話呢，有這麼回應彆人的祝福的麼。
陸辰舟臉上的表情恢複冷硬，從柱子旁直起身體，直接越過姚堯，頭也不回地率先離開。
姚堯震驚地望著他的背影，說不出話。
不愧是未來的大魔王，完全摸不清套路，還這麼古怪。
這天晚上，陸辰舟依舊到第五季酒吧報到。
燈紅酒綠，酒精的氣味在空氣中發酵，他穿著製服站在吧台邊，很多人專門為他而來。
他沒有理會客人們，找了個角落，將伏特加龍舌蘭裡加上藍橙酒混勻，倒進滿是冰塊的酒杯裡，然後捏著新鮮的橙子皮，擠出裡麵的汁水，淋到酒水的表麵，杯子裡立刻漂浮著一層橙子的果油。
再點綴上蘋果，酒液是藍色的，仿佛藍色的大海上沉浮著遊魚。
“很少有人調藍鯊。”那位話多的調酒師同事看見，吹了一聲口哨，“這種酒藍幽幽的，看著漂亮，怎麼誰感覺寂寞了，需要人安慰嗎？”
陸辰舟沒有理他，把酒杯放在吧台上，射燈的光照下來，穿過水晶酒杯的外壁，折射進酒液裡，激發出璀璨的色彩，襯得藍色更加幽靜空靈，這種藍色，讓人想起大海裡徜徉的精靈。
有客人看到了，直呼：“好漂亮，那杯酒我買了，多少錢？”
“不賣。”陸辰舟正眼都沒瞧客人一下，直接拒絕。
調酒師出來打圓場：“應該是有人訂的，我再給您做一杯彆的吧。”
陸辰舟居然肯定同事的話：“是專門給人做的。”
調酒師有點驚訝，轉過頭問：“給誰？有人要來嗎？”
陸辰舟又不理人了。
於是那杯藍鯊在吧台上放了一整晚，無人能碰，由陸辰舟默默守護。
調酒師直到酒吧打烊，都不知道陸辰舟做這杯酒到底是給誰。
——點給遠方的孤獨之人。
*
眼見著期末考試迫在眉睫，老肖還是把羅芃芃的事處理了。
首先那個群已經解散，老師分彆找自己班上的群成員談過話，對他們進行警告，讓他們深刻反思，不要抱團，不要進行這種變相的校園霸淩。
至於羅芃芃，她的學委職位沒有了，老肖請她的家長來了一趟，兩邊進行溝通之後，才發現那個U盤的視頻，是羅芃芃的哥哥幫助她弄的自動播放。
家長對羅芃芃在學校裡做這樣的事很震驚，怪不得女兒最近總玩電腦，他們還是太嬌慣孩子。
羅芃芃身為學委，一直以來表現得很優秀，這還是第一次因為這種問題被請家長，旁邊路過的學生投來了然而鄙視的眼神，讓他們顏麵無光。
羅芃芃本人也迅速地頹廢下來，再也沒有以前的光彩，看書也看不進去，整天坐在教室裡發呆，沒有一個學生找她說話。
因為張子謙私底下在班級群裡放了狠話，誰敢理會羅芃芃，他就去找誰麻煩。
於是羅芃芃終於嘗到被孤立的滋味。
老肖給她布置了檢討，她一個字都沒寫出來，失魂落魄。
姚堯沒工夫管羅芃芃怎麼樣，他隻等待期末後的那個道歉。他順便將之前群裡的文件全部共享出去，又賺了一波其他班學生的好感。
簡直太感謝了，對於即將期末考試的學生來說，正好是及時雨。
說起期末考試，姚堯這次辦公室大戰學委的事跡，實驗班的幾個女生大張旗鼓地傳播，然後經由同班同學添油加醋地渲染，全年級都知道了姚堯的風采。
原來姚堯除了家裡有錢會打架，還挺聰明的。
姚堯再次出名，再加上馬上就要期末考試，姚堯身上的那個賭局，參與度刷上新高。
這回有不少人押他考班級第一，因為學委想套路他，居然被他反套路，說明他智商不錯，而且把學習資料分享給大家，是大善人。
大善人是會被考試大神庇佑的。
即使這樣，押他扭秧歌的依舊占上風，不過期末考試迫在眉睫，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就知道了。
姚堯又恢複到之前雙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狀態，誰都打擾不到他，隻有旁邊的陸辰舟能跟上他的這種安靜。
到了期末考試的頭一天，老肖做了最後的動員，給大家加油鼓勁，學生在老師的安排下布置考場，多餘的書都要帶走，然後擺放課桌椅，便能回去了。
姚堯收拾好書包，偏頭看向陸辰舟。
陸辰舟正在封抽屜，神情淡淡的，動作緩慢，像個機器人。
姚堯暗戳戳想起前幾天他那句“不希望你考好”，哪有人在期末考試之前這麼對同學說的。
姚堯在他背後偷偷撇撇嘴，也不打算跟他說再見了。
等到姚堯同學背著書包離開，陸辰舟才轉過身，望著他的背影，嘴唇的弧度有那麼一絲絲改變。
因為第二天是期末考試，全校的教室封閉起來，晚上除了布置考務的老師與巡邏的保安，再沒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