熒耳畔逐漸被更多聲音占據,那並非來自與她定下約定那位夜叉仙人,而是怨魂在不斷地嘶吼著。
意識仿佛被怨恨淤積而成汙穢裹挾,在無人可知角落裡獨自掙紮著。
這些掙紮表現在身體動作之上,隻能看見她死死握住手中那隻手臂,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身體下意識蜷縮,儘力維持平靜表情被痛苦徹底地扭曲。
每一秒時間在這無聲掙紮裡都被痛苦無限拉長,熒咬牙承受著,努力維持清醒。她不能在這種地方放棄——被淤積汙穢徹底吞沒,隻能變成毫無理智隻會殺戮怪物。
“……我說過,我曾經屠戮了無數怨魂……”
越過怨魂嘶吼聲,熒聽見這清冷少年音色,仿佛看見對方金色眼眸定定地看著她——
“它們聲音常常停留在我耳邊,嘶吼著、號哭著……殺戮。”
“……既然想要使用夜叉力量,就必須承受夜叉所承受業障……這是沒辦法避免……”
“我們之間建立起關聯已經太多……事到如今,早已沒有了後悔餘地……”
“……但如果是你話……隻要堅持本心,就不會被汙染。”(1)
長久沉默,久到熒都以為這段對話已經結束了,對方聲音才再次響起——
“……罷了。”
“或許這時候,有人陪著會好一些……聽蕭聲吧,我就在這裡。”
那聲音消失,取而代之是從遠方傳來蕭聲,熒眼前仿佛浮現出神色清冷魈上仙站在望舒客棧樓頂朱色護欄前、拿著竹蕭閉眸吹奏情形。
蕭聲牽引著她思緒,逐漸壓過那些嘶吼怨魂,從淤積汙穢中找回自己理智。
青色身影手持碧綠長柄武器,浮於空中時,那些風聲全都突兀靜默下來。
少年仙人睜開眼眸,金色眼眸冷淡地朝下一瞥。
神色還殘留著痛苦熒抬眸,和對方對上視線。
……這還是第一次,自己和自己精分馬甲對視呢,感覺稍微有點奇妙?
熒莫名其妙地想著,她覺得已經精分成四個人自己毫無失控感覺……可能是天生就有精分天賦?
捱過了最開始接手「魈」馬甲之時,纏繞上本體這一波業障,她這副人物等級七十級未突破脆弱身體已經疲倦到了極致——
四肢發軟、大腦隱隱作痛,耳畔耳鳴還沒有全然消失……她能清晰地分清楚本體和魈耳畔耳鳴,卻沒辦法再強行用意識操控疲倦身體。
少女手微微鬆開之時,魈已經取下腰間儺麵,猙獰麵具將他臉覆蓋,手中和璞鳶微抬,槍尖指向朝熒扣下扳機那人。
隻是一瞬,青色身影迅疾如風,槍尖沒入對方身體,餘力將其朝後帶出一大段。
在魈身後,熒手從半空中落下,她軟軟綿綿地倒在車門旁,抵抗不住身體疲倦,徹底陷入昏睡之中。
儺麵上冷冰冰青色瞳孔中,倒映出對方那一瞬瘋狂笑容。
——果戈裡沒來得及扣下扳機,槍聲卻已經響起。
麵具覆蓋著,看不出魈表情,他動作依舊平穩而冷靜,和璞鳶從對方身體裡帶出大片血液,飛濺到四周,如同憑空綻放血色之花,血腥味彌散開來。
血色襯得和璞鳶上那層黑氣愈發明顯,槍尖恰好停在果戈裡脖頸上方,上一瞬,還熱乎著血液順著槍尖滑進他衣領,下一秒,他瞳孔裡隻剩下一道青色殘影,業障黑氣仿佛還在殘影之上纏繞。
魈拉出殘影成三段折線,霎時便已經穿過了方才槍聲響起位置,還未開出第二槍人倒在地上,和璞鳶上血腥氣味愈發濃鬱。
原本鬨市區在短時間內靜默一片,現場滿是狼藉。
隻剩下儺麵覆住臉頰青色身影,手中武器沾滿血腥,身旁躺著一名生死不知男性,隨著流失生命而攤開手中,還握著一把槍,手指依舊鬆鬆垮垮地扣在扳機上。
果戈裡已經從原地消失了。
江戶川亂步和愛倫坡乘坐警車過來時,看見正是這樣一副場景。
魈麵色平靜地取下儺麵。
明明業障黑氣和血腥氣味共同勾勒出他肅殺身形,儺麵之下麵容卻清秀、漂亮得過分,甚至滿是少年氣質。
他回眸看了兩人一眼,冷淡金色瞳孔和江戶川亂步對視,隻是一瞬,現場所有人眼中,便隻剩下空中一道青色殘痕,淺淡黑氣繚繞。
警車停下,日暮警官叫人拉起了警戒線,亂步則是觀察著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