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1 / 2)

“再次強調, 我是個醫生。”

斯特蘭奇從書堆裡抬起頭:“先是醫生,然後才是魔術師。”

他將那些書看得像是麵對《醫學解剖學》、《分子生物學》一樣認真,就像外科手術的不謹慎會造成無法預估的負麵影響一樣, 魔術失誤的結果也並不會好到哪裡去。

他早就習慣了這個,斯特蘭奇想, 如履薄冰, 這算什麼, 他的半輩子都踩在冰麵上, 每一台手術都是在橫渡刀山之上的獨木橋。

或許這些魔術師們有著豐富的施展術法的經驗,但他自己同樣也有著值得驕傲的、不輸給任何人的寶貴財富。

無法再握住手術刀的那隻手戴上了懸戒, 伴隨著魔力的流動, 傳送門能帶他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卡瑪泰姬關不住他們兩個的第一天,阿爾馮斯和斯特蘭奇兩個人偷偷摸摸地跑回了紐約的一家超市, 給自己買了大包的零食。

——然後帶回了卡瑪泰姬, 熱情地分發給了這些物質條件嚴重不足的苦行修者。

孩子們高興得像是在過聖誕節, 一人抓了一把糖塊興奮地叫嚷著你追我趕,結果一不留神撞上了臉色不善的卡爾·莫度, 小小聲地說了一聲大師兄對不起, 明智地不打算觸黴頭,悄悄躲到了一邊去。

莫度強壓下心裡的無名火,看了一眼正在倒騰他那一堆醫用瓶瓶罐罐的斯特蘭奇, 轉身看怒斥阿爾馮斯:“瞧瞧你們乾得好事!”

阿爾馮斯一手可樂一手薯片,麵前還放著一袋子水果軟糖,一邊咀嚼一邊抬頭看莫度:“這不是挺好嘛, 你看大家都很開心的樣子。”

“你明明清楚我們的魔術需要經曆艱苦的修行!”

莫度道:“過度的享樂會摧毀一個人的意誌,**會成為墜入地獄的繩梯,我們和你這種魔術師根本不一樣!你會毀了他們的!”

這一次,阿爾馮斯沒有讓步。

他早就知道自己和莫度的理念有著差彆,但大多數時候兩人並沒有什麼明顯的矛盾。卡爾·莫度尊重著由時鐘塔遴選出來的調停世界的使者,阿爾也承認對方鎮守黑暗維度的功績,雙方保持著基礎的溝通,偶爾還會有配合不錯的合作。

時鐘塔的正統魔術師大多數都對維山帝這一脈有所忌憚,覺得他們“又窮又有病還信仰邪神強得離譜而且一言不合就容易發瘋”,而莫度的眼裡時鐘塔的魔術師缺乏人性毫無良知無所不用其極,雙方幾無聯係,還互相嫌棄。

“你至少應該給他們選擇的權利。”

阿爾馮斯直視著那雙滿含怒火的眼睛:“也許每一個人踏上魔道都有不同的理由,你不能要求每一個人都按照你的規則來學習和生活。前往根源的途徑無數,時鐘塔的魔術師們也都各有各的規則,從來沒有一個人說過,維持本心的方法就是要戒絕一切值得享受的東西。”

“那是因為你這個家夥眼裡根本就沒有他人的生死……隻要不涉及世界的變動,個把人類的死活你根本就不在乎!”

莫度反駁道:“難道你覺得再增加一個難以對付的卡西利亞斯也沒關係嗎?!”

“……”

斯特蘭奇轉身,看到阿爾馮斯湖綠色的眼睛裡,竟然有他看不明白的憐憫——他印象裡的阿爾馮斯從來都沒有過這麼“多餘”的表情。

他聽到對方緩慢開口:“古一法師能夠看到未來,可是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剝奪任何一個人踏上魔術道路的權利,無論是卡西利亞斯,斯特蘭奇,我,還是你。既然已經成為了魔術師,對於知識的追逐永遠都是自由的。”

風物長宜放眼量。

*

自史蒂芬能夠順暢地打開傳送門之後,阿爾馮斯在卡瑪泰姬的門禁就隨之解除,但一想到這位新晉魔術師一日千裡的進步速度,他卻有點不那麼想回到愛德菲爾特珠寶店裡了。

指揮著小店員將一些定製的寶石分彆投遞給來購的使役魔,補充了一些必要的生活物資之後,站在空蕩蕩的珠寶店裡,阿爾馮斯難得顯得有些惆悵。

“店長?”

小店員有些疑惑地開口:“您這次‘出差’的時間格外長。”

阿爾馮斯猶豫了一下:“如果你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輩,而她快要死了……”

小店員:“……”

小店員:“……!!”

他悚然地坐直了身子,能夠讓自家老板覺得格外尊重的前輩原本就沒有幾位,這說不定是能夠撬動神秘世界時代更迭的大事。他下意識地第一反應就是撲到筆記本前麵提交緊急預案,可是剛剛打開文檔,才反應過來阿爾馮斯仍舊站在原地,表情未變地垂著眼簾,就好像還在等待他說出那個答案。

而那個答案,他無法輕而易舉地給出。

“如果是生病了的話……”

小店員躊躇了一番:“老板,您的寶石不能救她嗎?”

連瀕死的托尼·斯塔克都能救過來的紅寶石,應該沒有什麼疑難雜症不能治愈吧?

“不是生病。”

阿爾馮斯在沙發上坐下,兩隻手耷拉在扶手上:“是未來,距離她會死的未來已經很近了。她的死亡幾乎是鐫刻在量子固定帶上的內容,無論哪一個平行世界,或者說在能夠觀測到的絕大多數世界,她都會在這附近的時間點裡死去。”

小店員想象了一下,這個結果令他透骨生寒。倘若一個人早就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那豈不是每一天都活在等待頭頂的達摩克裡斯之劍陡然墜下,喪鐘敲響的無聲緘默當中?

或許他不懂魔術師,但是他並非完全不懂死亡。神盾局探員的死亡率原本就不算低,特種職業的保險費都比彆的行業要高上好幾倍。阿爾馮斯麵上一派平靜,但是自家老板向來表情不夠豐富,說不定就真的是麵對這樣的未來不知道應該作何打算。

他有些惆悵地提交了一份簡報,很快,神盾局發來回執,要求他確認阿爾馮斯是否有頂替那位“重要人士”的解決預案。小店員看著電腦屏幕,怔忪了良久,實在是不知道怎樣對著他的老板開口。

“怎麼了?”

湖綠色的眼睛注視著麵對屏幕抓耳撓腮的小店員,對方的這幅表情一看就是碰到了什麼很難辦的事情:“你可以直接告訴我的,不用卡在你那裡為難。”

“老板,我……”

在聽到對方這麼說的時候,他就感到更加羞赧了,也越發地覺得,哪怕是在整個世界上,都很難找到一個能夠真正站在他的立場上思考問題的人。這太難了,預知未來原本就是常人所不能夠想象的能力,而神秘世界更是和他們的日常生活隔著一層厚厚的障壁,當思想和見地都完全不能夠相橋接的時候,喜怒哀樂的傳遞就更加無從談起。

每個魔術師都是一座孤島,是銀河係當中看上去距離很近,但實際相去甚遠的一點孤星。

混雜著咖啡香氣的店鋪當中,小店員抓了抓頭發,正打算組織語言,就聽到窗外傳來引擎的轟鳴聲。門口的風鈴叮叮當當地響了起來,金紅色的戰衣拉開店門,衝著阿爾馮斯掀起麵甲。

托尼·斯塔克露出有點局促的笑容:“娜塔莎說神盾局的內網裡看到了你的出差補助申請,我想著說不定內網裡真的有什麼值得一看的東西,就讓智能管家一直幫忙關注了一下,然後我剛剛看到了你這邊探員發來的通知……”

小店員一撇嘴,這個通知是對神秘事物科的內部專線啊,你這根本就不是關注而是竊取情報吧!

“——所以我想,咱們大概可以久違地吃頓飯?”

托尼·斯塔克建議道:“基於你在尼泊爾的時候曾經說過很想念紐約這邊的飯店。”

阿爾馮斯先是一愣,隨後湖綠色的眼睛裡逐漸多了些溫度:“我的榮幸,斯塔克先生。”

兩個人轉身一起走出店門,小店員在關上門之前,隱約聽到了一句被風聲吹散的抱怨:“我想咱們的關係已經熟到可以稱呼名字了,要不然愛德菲爾特聽起來多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