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去。”
蘇桃喊道:“牧星,你去窯廠帶魏大哥家的小子一起去。”
那小子有點認生,因為自己爹媽的事,走到哪裡都被人指指點點的,他本來就是個話不多的孩子,現在更是走到哪裡都不願意抬頭了。
牧星跟個猴兒似的,立馬往北邊躥去:“好的,嫂子。”
蘇桃和周牧野忙好一切,拎著一袋瓜子一袋花生,又用大水壺灌了一大杯水斜跨在周牧野身上,蘇桃挽著她媽的手臂:“走,帶你看電影。”
電影放映地點是在黨支部前麵,那兒有塊很大的空地,巨大的白色熒幕已經拉好了,下鄉的同誌們整在那裡調整放映帶,很大的一拳黑色膠卷,放在一個軸上,輕輕轉動著,便有畫麵投影到大屏幕上了。
丁文龍在維持秩序:“小孩坐前麵,大人坐後麵,實在太後麵看不到的,也不能上人家的房頂,踩塌了人家的房頂,是要賠的,上樹可以,誒,上樹是可以的。”
天色漸漸黯了,蘇桃看到牧星和魏義軍家小子坐最前麵,一人一個小馬紮,牧月坐在後麵一點的長凳上,看著他們家的地盤。
蘇桃走過去,給了一個塑料袋給她:“這裡麵是瓜子和花生,你和牧星還有弟弟吃,渴了的話過來喝水。”
牧月接了塑料袋,歡天喜地過去,就著魏義軍家小子身邊坐下。
一邊一個姐姐,又是要給他剝瓜子吃,又是要給他剝花生吃的,那孩子有點兒受寵若驚。
大燈滅了,巨幕上開始有刺啦刺啦的畫麵,又黑屏一會兒,調整了一下,才正式出現片頭,八一製片廠。
隻放一部片子,是一個抗日戰爭片,地道遊擊戰,觀賞性很好,趣味性很強,老少皆宜。
在這個電燈還算稀奇物件的農村,一場電影,對他們來說,簡直就像是給他們做了一場絢爛的夢,所有人的眼睛都直直盯在屏幕上,不敢移動一下,生怕錯過什麼精彩的畫麵。
這個地道遊擊戰的電影,蘇桃其實在城裡早就看過了。
即便比城裡人享受到的一切都滯後了許多,但這當下,他們是多麼快樂,不去比較的話,他們得到的快樂是真實的。
蘇桃把手揣進了周牧野的掌心裡,然後小心翼翼瞥了一眼右邊坐著的她媽,她媽也一樣看得認真,都忘記掌心裡還有瓜子了。
她便放心握緊了周牧野的手。
四月底的風,像媽媽的手,溫軟輕柔,拂過臉龐,蘇桃覺得,這晚風,有些醉人,讓她情不自禁想靠在男人身上。
周圍一起看電影的人,似乎都消失了。
周牧野側頭看她,低聲道:“冷嗎?”
蘇桃輕輕搖頭:“不冷。”
他抓著她的手揣進他上衣口袋裡,她就這麼調皮地把玩著他的手指頭,要是以往,他定經不住她的調皮,但這會兒,他的眼神認真地盯著前方那巨大的熒幕,黯淡的光照在他的臉上,蘇桃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種叫渴望的東西。
初見他的時候,亦或是上輩子的時候,他眼神很黯,仿佛被生活的重擔壓垮了,沒有一個人能替他分擔,所以,他便麻木了,對未來,一點期望都沒有。
她和他十指緊扣,輕輕摩挲著他的指頭,心中充滿了感動,槐花落在他肩頭,蘇桃輕輕摘下來,也一並揣進了他的口袋。
愛與美好,他都值得擁有。
電影是七點鐘開始的,一共兩個小時,結束的時候,九點鐘了,大人小孩都意猶未儘的,姚國華和放映機旁邊的人拉話,那放映人員笑著說:“明年大約是要改一改了,一次下鄉,放映兩部電影,從六點鐘,放到十點鐘。”
小孩們歡喜得忍不住鼓起掌來了。
孫苗笑眯眯地站在姚國華旁邊:“剛才的電影,可真好看。”
姚國華摸摸頭:“你也覺得好看嗎?”
孫苗點頭:“好看。”
人群散了,孫苗和何麗往知青宿舍走去,何麗冷哼一聲:“你彆一天到晚丟人現眼了,這片子,你在省城沒看過嗎?都是去年的電影了,搞得咱們城裡人好像一點見識都沒有似的。”
圓月當空照著,孫苗停了腳步,看著何麗:“何麗你彆一天到晚的自視甚高了,和鄉親們一起看電影,我覺得開心,覺得電影好看,怎麼,不可以嗎?你也彆口口聲聲城裡人鄉下人的,你要是瞧不起鄉下人,那你大可以卷鋪蓋走人,鄉親們也沒求著你留下來。”
何麗簡直傻眼,現在真的是誰都能來踩她一腳了。
她太不服氣了:“你以為那些農民喜歡你,你就可以欺到我頭上來嗎?”
孫苗算什麼?從來都是她何麗身邊的一片綠葉,她竟然妄想造反。
孫苗哼了一聲:“到底是誰欺負誰,哪次不是你先惹事的?你要是再這樣陰陽怪氣的,那我下次就和彭書記說你上次推我的事。”
何麗咬牙:“你應該知道,那一次,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不小心撞了你一下。”
“即便那一次撞我不是故意的,但是你陰陽怪氣是真,冷嘲熱諷是真,耍滑偷懶是真,背後中傷是真,何麗,你要好自為之。”
說完,丟下她,一個人沿著田埂往知青宿舍去了。
何麗都要氣瘋了,所有人都給她臉子看,所有人都能欺負她了,這個破農村,她真是快要待不下去了。
蘇桃和周牧野故意走得很慢,慢到所有的村民都散場走了,慢到放映燈徹底滅了,小村莊從熱熱鬨鬨恢複成靜謐,靜到能聽到遠處的蟲鳴。
周牧野握住了她的手,聲音輕輕的:“我背你。”
蘇桃走到他背後,勾著他的背,跳到了他的背上。
河水淙淙,夜鶯輕聲啼叫,蘇桃終於可以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了:“看電影的時候,就像這麼靠著你的,可後麵有人坐著,怕他們說。”
周牧野笑笑:“早知道坐最後一排的。”
“哪有什麼最後一排?後麵幾棵大樹上都站滿了人,你怎麼不說帶我站到最後一棵樹上呢?”
“倒是不錯,很隱秘,想做什麼都可以。”
蘇桃在他結實的手臂上擰了一把:“做什麼都可以?你想做什麼?”
“讓你靠在肩膀上看電影啊,你覺得我還能做什麼?”
竟然還反將了她一軍,蘇桃又擰了他一把:“正人君子,我冤枉你了是嗎?”
正人君子一本正經點頭:“親密的事隻能在家裡做,以後不能提了,知道嗎?”
蘇桃急了,張口就咬人,男人背著她,快跑起來:“小狗子怎麼又咬人了?”
經過拱橋,河水映著圓月,仿佛能在蒼茫夜色中看清不遠處的麥田。
周牧野想起之前答應姚國華家大爺要幫他家乾活的事,以後收工了,還得去姚大爺家幫他家乾農活。
看完電影的第二天,於虹就要走了,在這鄉下待了小一個月的時間,也是時候回去了,蘇桃要送於虹,於虹不讓,蘇桃堅持。
她還得去縣裡找一下她二叔呢。
她們一直趕路,趕在十一點半到了家,蘇桃匆匆吃了中飯,就去了她二叔的宣傳部。
蘇鐘武正從外麵檢查工作回來,捧著茶缸不停灌水,一看蘇桃來,趕忙擺手:“吃過飯了沒?”
“吃過了。”
“什麼時候上來的?和你家那小子一起上來的嗎?”
“不是,二叔,我想問你,何麗那個悔過書,你給送到省城她領導手裡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渣女什麼的,一個一個收拾,肯定都沒有好下場噠,渣男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