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或不一樣,落尾卻一直是他們的姓名。
或許是這靈陣與藥起了反應,待他寫到四更天時,忽然間便清醒過來。
曲長意像是混沌了許久,頭腦方才清明,墨跡滴在宣紙上,暈染掉他剛剛寫下了名字。
燭光輕閃,許多記憶一股腦的灌進來,這滋味並不好受,很快叫他冷汗直流。
他盯著麵前的婚書,才漸漸想起自己連日來的荒唐行徑。
同時也想起了一些旁人所不知的事。
他的飛升並沒有失敗,而是在飛升到了神界之後,又主動回來了。
曲長意活過了很久很長的時間,許多人從他的生命中走過,有的人濃墨重彩,有些人仿若蜉蝣。
可他很難定義遊暄。
遊暄總是很安靜,又非常具有存在感。
與他漫長的生命相比,遊暄並沒有陪伴他很久,曲長意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目光總是落在他身上。
遊暄有什麼不同嗎?
他總是仰慕著看自己,總是平靜的接受所有的苛刻對待,會以最大的善意去理解身邊的一切。
也許是從他的身上看到以前的自己。
遊暄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說來可笑至極,他修行的理由很直白純粹,隻是想獲得久一點而已。
可說到底,人與天爭與命鬥,也都隻是想活的更久,更好一點而已。
曲長意覺得安心。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能在遊暄身上得到這樣多奇異的安定,安定到有時候會讓他失去往前走的欲望,甘願停在小小的九雲峰裡。
直到飛升之後,曲長意也總是喜歡回頭看向身後,曾經有一個人會站在哪裡。
如果自己回頭,遊暄會第一時間發覺,詢問著自己:“師尊,怎麼了?”
後來沒人站在他身後。
曲長意難以分辨這是不是一種可怕的習慣,或者說依賴,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是不斷給予的善人,如今卻發現是種需要回饋的偽善,摻雜著難以啟齒的期許。
當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過了很久。
他後知後覺明白,思念的形式有時候也並不是瞬間的,而是堆積、疊加、不停的膨脹,最後堵在心臟裡,咽不下也說不出。
人說最先忘記一個人,會先忘記聲音。
曲長意卻好像總也忘不掉,時常會幻聽,有人在喊師尊。
他最厭惡離彆,也不喜歡有人依依不舍地看著自己,因為他無法回頭,現在卻覺得後悔,後悔沒有與遊暄好好的說再見。
曲長意變得很想知道遊暄此時的情況。
應該是很順利的,他為此準備了許多,也許他經曆了許多,結識了更多的人,會過得很快樂。
應該是很快樂的,遊暄的朋友很多,疼愛他的長輩也有許多,一個對他苛刻的師尊並不是那麼重要。
可曲長意又期待著他的思念,也許有天聽池中就會出現遊暄的聲音,在問自己過得怎麼樣,有沒有想念他。
這樣的幻想都會讓曲長意輕鬆很多。
於是他在浩如星海的籍冊中找到有關遊暄的那本。
然而被他惦念著,牽掛的人在記錄中,卻隻添得寥寥幾筆。
遊暄死了。
萬箭穿心,四個字輕描淡寫。
他隻是接下來一切事情發展的墊腳石,是氣運之子去做更多事情的緣由,是不被重視的配角。
曲長意覺得手指發麻,好像失去了知覺,忽然明白了為什麼係統一直催促自己飛升,為什麼自己與遊暄的親密度不能過高,因為他會乾預未來。
遊暄眾叛親離,淒慘死去的未來。
很早之前,曲長意就已經混淆了死亡的概念,逝去的人歸於天地,終究還會回來,也許他還能看到新的遊暄,在一個新的世界。
怎麼可能有新的遊暄。
這世界上再也沒有遊暄了。
曲長意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神台,那是他飛升而來的地方。
他必須回去,回到以前,回到遊暄身邊。
這是執念,是心魔,是不該出現在神身上的特征,曲長意卻無法摒棄,他找到了掌管時間的神,拋棄一切選擇回到過去。
“可能會失敗,如果失敗,你也會消失在時間裡。”
曲長意忘記了自己是怎麼回答的,他的狀態很不好,千百年來都沒有這樣瘋魔過。
直到意識消失之前,他聽見有聲音在說。
“我說過的,他渡不過。”
“看來的確是這樣。”
曲長意穿過層層雷雲,每一滴血液都在沸騰炸裂,痛到幾乎窒息,卻忽然痛快到大笑起來。
去他的飛升,去他的渡劫,去他的成神!
剝開那些虛有圖表的殼,他隻是一個貪生畏死、有血有肉會傷會痛,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