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暄並不知道如何反應,隻是師尊看起來狀態並不好,眼底的血霧彌漫,像是殺紅了眼的獸。
曲長意的視線也並沒有落在遊暄的身上,死死地鎖住那紅衣女子,看起來下一刻就要打過去。
然而等聽清了遊暄喊他,那血霧又慢慢消散了,曲長意一步步走到遊暄身邊,固執地將他擋在身後,惡狠狠地看著那女人。
女人的神情微變,顯然對於曲長意,她還是心有忌憚的,不著痕跡的防備著,倒退了兩二步,在曲長意身形微動時,瞬間消散成紅煙不見了蹤影。
周遭的景物在頃刻間破裂,像是一塊塊被打碎的琉璃瓦,天搖地晃,這聲音刺耳,叫遊暄抵擋不住地感到耳朵發疼,曲長意本是要追上去,見狀忙將他擁在懷裡,替他捂住耳朵。
那力量的衝擊被溫暖的雙手隔絕,遊暄穩下心神時,兩人正站在破破敗敗的夜雨城門口,哪還有什麼繁華街道,夕陽落下來,血一樣染在殘垣斷壁上,讓這座空城平添淒涼。
“我沒事了,師尊……”
遊暄拉下他的手,卻低著頭不敢看他的眼睛,說不出的心慌。
他心裡被那一番話攪亂,害怕的很,害怕聽到師尊肯定的回答,又心覺自己實在是不應該,怎麼會懷疑師尊呢?
良久他才抬頭,卻看到曲長意的頭頂又多了兩隻白耳朵,顯然是他身體裡的狼神又跳出來,占據了思維主權。
遊暄愣了愣,試探著問:“師尊?”
曲長意不說話,隻是默默看著他,聽到聲音微微側了側頭,更加確定了他的想法。
不知是不是受了幻境影響,師尊的記憶又開始混沌起來了,這本不該是個好消息,遊暄卻跟著鬆了一口氣。
然而曲長意像是看破了他所有的擔憂懷疑,皺起眉緊緊抱住他,極近惶恐地從口中擠出幾個字:“我……沒有!”
狼神是不會說話的,可他急著解釋,甚至用毛茸茸的尾巴將遊暄卷起,似乎害怕他會誤會逃走,將自己丟下一樣。
明明知道師尊糊塗著,但聽到這句話,遊暄心裡所有的驚疑擔憂就都散去了。
師尊說沒有,那一定是沒有。
遊暄就是本能的相信師尊不會騙自己。
於是他拍拍曲長意的背,點頭說話安撫,良久,曲長意才將他放開,擰著眉毛說:“……蛇。”
遊暄不解地摸了摸自己發上的銀靈蛇,問:“蛇怎麼了?”
曲長意卻不說話了,隻是轉過頭看向那女人離開的位置。
遊暄猜測問:“師尊是說,那女人是條蛇?”
曲長意點了點頭,然而想了想,又搖了搖頭。
這是什麼意思?
遊暄追問,曲長意卻又說不出話了,隻是盯著他,也不再回答。
晚風蕭瑟,城門樓上殘破的旗隨之飄搖,周遭隻剩蟬鳴聒噪,滾進空蕩的城樓回響,在朱紅夕陽裡混著血液般詭譎,鑽進人耳朵裡啃噬。
太陽沉沒隻需一瞬間。
而在整個大地失去陽光的瞬間,藏匿在殘破城池中的鬼魅紛紛湧現,強烈的陰冷刺進骨血,即便遊暄隻是站在城門口,也覺得不寒而栗。
這城中的陰氣好似深海,能將人生生溺斃,曲長意警覺地將他緊緊抓住,手指蔓延的熱度侵襲,很快讓遊暄從冰冷之中掙脫而出。
這才是人口中名副其實的鬼城。
然而遊暄卻有種強烈的直覺,這城裡還有些被遺漏的線索,能揭開隱藏在時間裡的真相。
曲長意還是纏著他抓緊不放,尾巴一搖一晃,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遊暄轉頭看他道:“師尊,我想再進去看看,確認些事情。”
麵前的人動了動耳朵,良久之後點點頭,一副乖巧的模樣,遊暄心裡歎口氣,便一頭紮了進去。
雖說他信任師尊,也不知那女人是何來曆,但她說的不一定全是假話,而這城中幻境也不定是真,真相不會全藏在幻境裡,也許這就是幻境存在的意義——誤導他人,才能將真相掩蓋。
如此強大的幻境,光靠怨氣是不可能生成的,遊暄心裡已經冷靜下來,正要刺破指尖,卻被曲長意按住。
心知他想做什麼,曲長意抖抖耳朵把指尖刺破,將血點在他眉心。
先前注下的血契翻滾,瞬間讓遊暄的神識清明,不再受幻境的影響,就連周遭的陰冷之氣也退避,讓一方天地變得不再那麼可怖。
夜雨城在瀟水上遊,群山環繞,本就是靈寶之地,如今卻成了滋養邪物的溫床,期內魑魅不少,所共生的氣場便由清靈變得邪氣衝天。
然而如此邪祟之地,卻有道細微的魂靈氣息在飄搖。
就連那女人也未曾發覺,幻境之中,這道氣息曾許多次想將遊暄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