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利安現在的表情讓蘇林感到了不妙。就像是之前他計劃的那樣,蘇林把自己在黃金之巢內經曆的一切，還有原初之母所透露出來的那些真相告訴了米利安。包括時間線的變動，平行世界的不斷生成以及那個名為“蘇林”的人在無數世界裡遭遇到的悲劇。
“我們永遠都無法知道,舍裡開啟時間機器後,會對我們現在這個宇宙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蘇林企圖說服米利安。
雖然從表麵上，舍裡開啟時間機器無非也是多上幾個平行宇宙，但是宇宙與宇宙之間總是會相互影響。
如果最開始的原初之母不曾因為想要回到自己原本的宇宙而不斷的開啟時間線,那麼他來時的宇宙也不會迎來徹底崩潰，靈魂完全墮入黑暗的“蟲母”。
而那個他心心念念的故鄉也不會因為蟲族癌症一般的擴張最終陷入永恒的死寂。
可是,聽完了所有來龍去脈之後，米利安的表現卻大大超乎蘇林的預料。
“所以，你就打算用給自己作為籌碼，去拯救世界……拯救舍裡？”
“我不會允許你做這種愚蠢的自我犧牲。”
米利安的聲音異常的尖銳,他瞪著蘇林的樣子,就好像蘇林現在正當著他的麵,主動要求跳進岩漿自殺一樣。
“米利安？”
蘇林怔住。
他有些驚訝地看著米利安,後者的雙眸在平時總是閃爍著狡黠的目光，可此時,蘇林卻在米利安的眼底窺見了難以克製的恐懼。
“這個計劃根本就是在去送死……”
米利安顫聲說道，而蘇林也被米利安眼中的驚懼嚇得冒出了冷汗。
好在下一秒米利安語氣中的極度激烈情緒在克製中漸漸消退。
但是，那種不詳的感覺卻依舊如同湖麵的碎冰一樣漂浮在他的聲音末尾。
“進入王巢,然後想辦法跟舍裡接觸，好說服對方毀掉時間機器。蘇林,你知道你犯的最大的錯誤是什麼嗎？那就是，你完全把舍裡·聖者,當成了一隻正常的蟲族。可事實上,那家夥是任何人類……不,應該說任何智慧生物都無法理解也不應該接觸的瘋子。”
在米利安的描述中，蟲族現在的這名統治者，王蟲舍裡，不僅僅隻是來自於十萬年前的鬼魂。
在黃金之巢裡所有人都見識過那些因為時間亂流而最終失去了靈魂隻剩下執念的亡魂，可舍裡，無論是從哪個說卻比那些亡魂要糟糕得多。
為了維持自己的存在，十萬年的漫長歲月裡，舍裡無數次克隆了自己的身體，並且利用聖者的天賦將自己的意識灌入嶄新的身體中。
在無數次意識的抽取和填充過程中，即便是以精神力強大著稱的聖者，靈魂也無可避免地產生了嚴重的扭曲。而同樣的，他的身體也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完全的異化成了無可挽救的畸形。
“……雖然蟲族的克隆技術已經非常發達，可是舍裡存在的時間實在是太過於漫長，每一次克隆都出現一些微小但是難以補救的劣化，在這種時候，那些生命工程蟲族會選擇從其他的蟲族體內提取出足夠健康的部分用來彌補克隆體的天然缺陷。而這隻會讓克隆體身上疊加上那些‘修補材料’中自帶隨機特性。蟲族，從來都不是完美的種族，，他們天性中蘊含著暴虐，嗜血，瘋狂的本能留。你可以想象一下，把這種惡劣的缺陷重疊，加強，並且重複無數次，最後得到的是什麼東西？”
沒有等蘇林的回答，米利安已經自行給出了答案。
“一隻鬼怪，從深淵底部爬出來的魔鬼。”
他轉向蘇林，漆黑
的眼底深處有蒼白的冷焰在微微跳動。
“你永遠都不可能知道，舍裡究竟在想什麼。蘇林，對於我們來說你就是至高無上，無可或缺的蟲母，可是對於舍裡來說，你很有可能也隻是一名企圖玷汙他幻想中那位‘母親’的劣等品。其實我還懷疑，那家夥在經曆了這麼多次□□克隆後，現在使用的身體恐怕根本就沒有能夠感知蟲母信息素的功能了。”
他繼續說道，表情有些許扭曲。
“沒有人比我更了解那家夥的可怕。”
“我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向你發誓，無論你是誰，隻要靠近舍裡就已經踏入了死亡的邊緣。”
米利安如此激烈且古怪的態度，讓蘇林身體緊繃。沒有人可以忽視掉米利安此刻顯露出來的異樣，而在他的印象中，米利安可不是這種情緒激動的人。
米利安看著蘇林，儘管理智告訴他必須要冷靜，可是一想到蘇林竟然要跟舍裡見麵，他整個人就陷入了一種近乎狂躁的焦慮之中。
不，蘇林還是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他在心裡對自己說道。
他很清楚，以蘇林的魅力，隻要他開口，所有人都會替他完成願望，哪怕那有願望最後可能會導致蘇林的死亡。
哦，對了，蘇林身側還有一個愚蠢卻強大的梅迪瑟斯，那家夥也根本什麼都不懂。
如果是蘇林的要求，那家夥很可能在什麼都不清楚的情況將他送進死亡的深淵。
……
一想到這裡，米利安簡直恐懼到快露出自己的原型。
終於，米利安不得不對著蘇林祭出了自己最後的底牌。
“是的，我知道我現在看上去一定像是那種因為膽怯而被嚇瘋的膽小鬼。而且我也知道，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麼我會這麼害怕那個家夥。”
作為反叛軍的首領，米利安最不應該害怕的人就應該是舍裡才對。
“很少有人知道，我還有一個另外一個身份。”
米利安的聲音忽然壓得很低，仿佛他隻要把聲音放大一點點，就會驚醒沉睡的怪物。
“我曾經是舍裡的歐克隆體。”
反叛軍首領抬起手指向了自己。
即便已經離開那裡那麼久，再次提起過往事，他依舊顯得憤怒，沮喪而恐懼。
“克隆體？”
蘇林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我和那家夥生活了許多年，所以，我絕對不會允許你，靠近那種褻瀆一切的汙穢存在。”
米利安斬釘截鐵地說道。
……
很多年前——
蟲族帝國王巢深處
王庭生命延長工程實驗室
在漆黑的地底，整個蟲族帝國最高等級的生物實驗室內一片燈火通明。
光潔雪白的走廊裡，一道修長的身影正邁著步子，一步一步走向整個試驗區最核心的區域。
隨著那位喜怒無常的蟲族王者從那拱門另一端靠近，核心區裡的所有蟲族，無論他們是負責處理雜務的低等工蟲，亦或者那是那些在之前不可一世，掌管著所有實驗體殺生大權的高級生命工程師們，此時表現出了同樣的姿態——噤若寒蟬，屏息凝神地在匍匐在地上。
他們竭儘全力地展露出自己的脖頸，以及一小部分翅膀以表示對舍裡的臣服。有一些蟲族甚至因為極度的緊張，連人形擬態都出現了嚴重的褪色。
跟驚恐萬分的其他蟲族相比，舍裡看上去倒是顯得神色溫和，嘴角邊甚至還帶著一絲微笑。
但目睹此情此景的其
他蟲族並沒有因此而感到絲毫輕鬆——所有蟲族都很清楚就在幾天前，舍裡最為重視的時間機器在調試過程中出現了事故並且引發了大爆炸，這爆炸也波及到了一直在一旁觀察情況的舍裡。
雖然說舍裡因為自身的強大並沒有因為爆炸而造成任何傷害，可其他蟲族卻早已死傷殆儘。
天知道作為陛下現在表現出來的輕鬆快意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沒有人可以在舍裡·聖者麵前徹底放下心來，畢竟從古到今也從來沒有哪一隻蟲族能夠摸到他的想法。
“好寶寶……睡覺覺……”
蟲族的至高王者就這樣輕輕哼著這一首不成調的搖籃曲，來到了實驗室的正中心。
他眨了眨眼睛，定定地望向了圓柱形水槽中那具漂浮著的身軀。
那還是一隻蟲族的幼蟲，但是已經有了非常完美的人形擬態。
如果不是因為人類是無法在如此高濃度營養液中生存，那隻幼蟲看上去簡直就像是蟲族從人類世界掠來的童星一般。無論是以蟲族的眼光來看還是以人類的角度看，他都非常可愛，有種紅潤豐滿，肉嘟嘟的臉龐以及圓乎乎的四肢。
“這就是最新培養出來的身體啊……”
舍裡嘟囔了一聲，隨即非常仔細地打量起了容器內的幼蟲公。
很好，就像是他所要求的那樣，這具身體的外貌非常完美。
他瞥了一眼水槽旁邊的數據麵板。上麵有個數字：449。
449號，這既是克隆體的名字，也是舍裡·聖者，迄今為止所替換過的克隆體數量。
“這是母親會喜歡的長相。”
舍裡喃喃說道。
“我接下來的身體……”
他用目光示意身側身穿高級工作服的工程師開口。
“啟稟陛下。是的，這就是已經完成的449號。”平時在下級蟲族麵前無比強勢的主管工程師戰戰兢兢地開了口，“它的血統構成相當的均衡，我們采用了雷恩科爾技術修補了上一代克隆體殘留的嚴重的嗜蜜傾向，因為精神排斥反應而產生的周期性狂暴時間也縮減了百分之二十……按照陛下您的吩咐，他的人形擬態是我們重點進行調試的部分，即便是在蛻變成成蟲之後，這具身體也不會有太過於明顯的蟲族特征……”
……
按照生命工程師的說法，名為449號的克隆體，確實是有史以來最為完美的作品。
考慮到舍裡現在所使用的身體已經出現了無可逆轉的崩壞，能夠在舍裡舍棄現在身體之前，提前準備好備用身體，對於整個生命工程部來說都是一樁巨大的功績，因為這至少意味著，他們不用擔心因為趕不上進度而引來舍裡暴虐的屠殺。
然而工程部美好的願景，卻在449號睜開眼睛之後徹底破滅。
那原本隻能說是一個小小的意外。
似乎是察覺到了自己麵前的王蟲專注的凝視，克隆體無聲地在營養液中睜開了眼睛。
就像是被福爾馬林夜浸泡的屍骸一般，幼蟲孩童般的麵頰上鑲嵌著一對漆黑幽深的空洞瞳孔。
“啊，眼睛。”
舍裡突然之間發出了一聲歎息。
“我不喜歡他的眼睛。”
瘋瘋癲癲地王蟲發出了一聲嫌棄的聲音。
“我想要淡青色的眼睛，非常淡，非常透明，帶著冷色調的那種淡青色。”
寂靜籠罩了整個工程部。
作為所有工程師們的主管，某隻蟲族臉色漸漸發青，觸角在雪亮的燈光下顫抖不已，翅膀更是已經褪色成了某種灰撲撲的顏色。
他現在看上去簡直就像是一隻死蟲子，但死蟲子現在麵臨的壓力可沒有他大。
畢竟，死者是不用開口向任性的王者解釋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