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薛遙的話,倒是可以理解為什麼所有研究所的同事現在都苦著臉。
畢竟，那名以嚴苛而聞名的“暴君”可實在是不好應付。
“那我可得去重新整理一下資料了，我可不希望那些檢查出現什麼紕漏。”
蘇林也打了一個寒顫，對著自己的同事苦笑著說道。
然後他飛快地溜回了自己的座位開始檢查起項目文件來,連每天固定的早間摸魚咖啡都沒有來得及喝——他對同事說的那些話,也不算是敷衍和借口。
作為蘇林如今的項目主導教授,外加人蟲合作研究項目的人類方主持者，薛遙在學術上的態度一如既往的嚴格，認真甚至到苛刻的程度。
哪怕蘇林對於薛遙來說已經死了一次，然而，當蘇林以“蟲母”的身份再次出現在這名年輕的人類天才教授麵前後,薛瑤對他的態度,竟然也自始至終都沒有太大的改變。
對此,蘇林不是不感激的。
對於他來說，以一個全新的特殊身份回歸人類世界，最害怕的,無非便是物是人非。
可薛遙這種頑固的，令人討厭的性格，卻讓蘇林回來後立刻就找到了熟悉感。
唔，雖然作為一條正宗鹹魚，每次跟自己昔日導師聊天，蘇林都還是不可避免地感覺到壓力。
……
上午十點,一輛毫無標示的黑車駛入了研究所。
冷漠,高挑的“暴君”走馬觀花一般將研究所內所有的項目看了一遍。
這期間,薛遙用自己的毒舌擊穿了多少研究員的精神防禦自是不必多說,也就是蘇林的項目在薛遙的檢查下還算進展順利,當然,在人類導師的檢查下還是有不少錯漏被抓出來嚴厲批評了一頓。
“暴君”身上可怕的威壓甚至讓研究所所長都臉色微微發青，最後乾脆利落地將蘇林以“研究所骨乾”的身份往薛遙身邊一推，所長自己則是擦著頭上的冷汗灰溜溜地逃走了。
“這種廢物……蘇林，你確定你要繼續留在這種地方？”
薛遙冷冰冰地看著所長逃跑方向徐徐落下的金屬門，冷漠地對蘇林說道。
蘇林訕訕地衝著薛遙乾笑了幾聲。
“所長學術上確實不怎麼樣，不過好處在於他從來都沒有想過乾涉任何人的實驗和研究……而且，這裡離我家很近……”
簡單來說就是上司鹹魚，同事們也有些鹹魚，整個研究所都充斥著不思進取的歡樂氣氛。
最重要的是，這裡離蘇林的房子實在太近了（畢竟這是地球聯盟特意為了蘇林而設立的工作地點），基本上，蘇林已經完美實現了自己年輕時的夢想。
生活上，老婆孩子熱炕頭。
工作上，錢多事少離家近。
……
作為一名胸無大誌的蟲母，蘇林覺得現在的日子不要過得太開心。
麵對真正的卷王之王薛遙，他也隻能乾笑，卻並不打算改變。
“你……”
薛遙深深地看了蘇林一眼。
就在蘇林以為薛遙以為自己要被這位認真的老師斥責懶散時，薛遙卻忽然歎了一口氣。
“算了。”
薛遙喃喃開口。
“……至少現在你看上去，很快樂。”
蘇林抬起頭時，正好窺見那被所有人認為是機器人般無情冷漠的男人眼底，倏然閃過的一絲傷感和釋然。
這樣強烈的情感竟然出現在薛遙的眼睛裡，讓蘇林無比詫異，但是等他反應過來再去細究時，薛遙卻已經恢複了原本工作機器人的模樣。
沒過多久，薛遙便向蘇林彙報起了人類與蟲族共同合作的另外一個重大實驗項目。
是的，在這之前，是作為“人類”的蘇林接受薛遙的工作檢查。而等到這些事項完畢之後，薛遙便開始向作為“蟲母”的蘇林彙報重要進度。
“你要求的那種蟲族幼體孵育器的第三次蟲體試驗反饋結果遠超我們的預期，”薛遙麵無表情地對蘇林說道，“如果它可以廣泛推廣的話，蟲族在繁衍和生育上將徹底擺脫多蟲母的依賴。”
“真的嗎？教授，你確定？”
蘇林以為自己可以忍得住，然而語氣中卻還是難掩驚喜。
他確實沒有想過，人類和蟲族的合作竟然能夠有如此奇效——在過去漫長的歲月裡，蟲族中的高等級個體嚴重依賴蟲母。這才導致在原初之母離開後的十萬年間，他們不得不以克隆和製作偽蟲母來延續種群。
但這樣的行為無疑隻是飲鴆止渴，擬蟲蜜嚴重危害了蟲族個體的發育潛力並且讓他們或多或少出現了精神和□□上的扭曲。
可等到蘇林歸來，作為一名曾經的人類，外加有了固定戀人的個體，蘇林也絕對不可能按照蟲族傳統，接納其他蟲族成為自己的伴侶並且為整個蟲族繁衍出強大後代。
在不得已的情況下，蘇林隻能找到了薛遙。
而薛遙也確實無愧他的天才之名，短短幾年中竟然研發出了可以讓蟲族擺脫蟲母自行繁殖正常蟲體的孵育器。
“不過，我需要提醒你一件事——”
薛遙仔細地觀察著蘇林的表情。
在短暫的猶豫後，薛遙終究還是開了口。
“在徹底擺脫你，我的意思是，徹底擺脫蟲母並且在種群中自由繁衍後，蟲族專有的那種工體意識，會被無限削弱。”
薛遙的聲音沒有什麼起伏。
“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蟲族之間通過精神力相互連接在一起的意誌有多強大。而這種鬆散的共同意識，實際上完全來自於你。在擺脫了蟲母後，蟲族將再也無法繼續進化，也無法在成為群體意識的載體。每一隻蟲族都將成為單獨個體，他們將會跟人類一樣意誌獨立，不再收到蟲母桎梏。”
在說話時候，薛遙自始至終都凝視著蘇林。
而蘇林微微一怔後，也回看著薛遙，微笑起來。
“作為人類你其實可以不用提醒我這個的。”他說道。
站在人類的立場上，擁有集體意誌的蟲族才是最可怕的對手。
而鬆散的，完全擁有個體意誌的蟲族？
對於人類來說，這樣的蟲族無疑是被削弱的外星種族，他們對於人類來說再也不會是最可怕的威脅。
但這一切，薛遙本來都不需要提醒蘇林的。
畢竟蘇林真正的身份，正是整個蟲群的主導者。
“人類從來都沒有蟲族那樣緊密的意識連接，可是他們依然創造出了輝煌的文明。”
短暫的微笑後，蘇林神色一點點變得肅然。
他認真地與薛遙對視著。
“蟲族並不會因為擁有獨立意識而變得弱小，他們隻會變得更加自由，更加強悍，彆忘了……他們是我的孩子。”
蘇林說道，語氣無比自信。
*
公務繁忙的薛遙在幾個小時後便被各種連環call叫走了。
這樣一來，對於神經緊繃了一上午的其他研究員來說，下午的工作一下子就變得輕鬆起來。
等到了下班時間，蘇林低頭整理了一下文件的功夫，同事們已經紛紛起身隻等著打卡了。
“蘇林，今天真的不跟我們去吃飯嗎？”
“對啊，小蘇，一起來嘛，我聽說安娜酒吧最近過來了一名超級火辣的脫衣舞男，據說還有蟲族血統所以……”
一邊說著，同事一邊朝著蘇林擠了擠眼睛。
“這可是很難得的機會，彆擔心，你老公要是打電話查崗我們都可以給你打掩護！”
“就是啊，放鬆一下嘛！”
麵對嘰嘰喳喳的年輕同事們直白的好意與邀請，蘇林苦笑不已。
正在努力思考該如何找借口推脫時，他的個人終端響了起來。
蘇林點開一看，眼神一下子變得明亮起來。
“抱歉。”
他這下變得格外坦然。
“……孩子們拿了獎學金，得了一天假期，所以今天要回家吃飯。”
“啊，這樣啊，那就沒有辦法了。”
一聽到蘇林說起孩子，其他同事就算再遺憾也沒法說什麼了。還有些年長些的同事更是控製不住地露出了些許羨慕的目光。
其實最開始，大家得知蘇林竟然那麼多孩子，多少是有些詫異的。
畢竟蘇林看上去實在是太過於漂亮也太過於年輕，真的很難跟有了十多個孩子的老父親這一形象聯係起來。
雖然蘇林自己表示，除了最小的那幾個孩子，其他孩子都是收養而來的。
可同事們後來也不是沒有見過蘇林的那些孩子，那些過於相似的漂亮孩子，讓同事們十分懷疑，蘇林其實說謊了。
他很可能是使用了人工輔助手段，用自己的生殖細胞生出了哪些孩子，他隻是不願意承認這一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