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臉沒藏住(2 / 2)

經過昨天路過的小訓練場,乾燥的橡膠跑道另一端,有一塊跳高用的區域。橫杆已經架好,還有暴曬過的軟墊。

墊子是軍綠色的,和自己高中時候用的差不多,陳雙像是被顏色給吸引了,一步一步地走過去。每靠近一步,他都能想起飛躍過杆的感覺,翻身時候,肚皮像小鯉魚一樣朝著天,仿佛能躍龍門,能躍過一切障礙。

書包也放下了,蒼白的臉有熱意上湧,今天是個好天氣,帶有水汽的陳雙暴露在陽光下,當他緩慢地眨了眨眼睛的時候,已經站到了一名跳高運動員的起跑位置。

跑跳綜合類項目,對腰肌和背肌的騰空動作和控製能力要求到極致的競技項目,背越式跳高。

原本已經失去了的感覺在複蘇,被一再而再重提的運動員身份讓陳雙陷入迷幻,算不準退學複讀這件事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光線刺眼,陳雙眯起眼睛看杆子,也不知道高度多少,但是絕對不低。

屈南說,在首體大的體院裡,成績都是用來超越的。陶文昌說,這裡是全市雄競最激烈的地方。

風滑過耳朵,陳雙從弧線助跑,風又鑽進他的寬大T恤,全方位撫摸他的肌肉。單單是一個助跑動作就要分成兩部分,直線和弧線的銜接需要上萬次熟練,不斷地培養肌肉感覺。

感覺,肌肉記憶,全部加起來,是一個與生俱來的運動員性格的人。

起跳前,腳跟先著地,鞋底壓著橡膠跑道,力度快速過渡到前腳掌,陳雙屏住呼吸,擺動腿向上帶起,力量經過腹肌的核心區,蔓延到雙臂。

雙臂積極上擺,起跳了。一旦核心區域的肌肉強度不夠,力量出現斷層,人跳不高。跳高跳遠的根本還是核心,不單單是腿。

兩條跟腱極長的小腿騰空。陳雙的身體以手臂、頭、肩膀的正確順序過了杆,仰頭的時候,喉結明顯凸起,收起的兩條結實又窄緊的腳踝微微交叉,一個標準又漂亮的杆上背弓。

風囂張地掀起他全部的劉海兒,露出他跳高時候桀驁不馴的臉,像一頭不會控製力量的野獸,是一個沒法靈活運用社交能力的邊緣少年。在整個高三,他隻有跳高,隻有這個。

最後,軟軟的墊子接住了他,如同接住他全部的憤恨,暴躁,狂野,還有憤世嫉俗的不甘,接住了這個少年,將他暫時裹住,儘最大能力保護人類堅硬又脆弱的脊椎骨。

陳雙陷了進去,背部落墊,暫時沒有爬起來,反而張開雙臂,大字型地躺在墊子上,輕輕地喘著氣,用手抓著軟墊的布料。

自己會是優秀的運動員嗎?陳雙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今天的藍天很藍,白雲很白。

哢嚓,小訓練場外的過道裡,響起了一聲快門聲,將一個男生的完美過杆定格在底片上。

等從墊子上爬起來已經快上課了,陳雙先往教室跑。仍舊是最後排的靠窗座,坐好之後,他的心臟跳得厲害,還在為剛才自己偷偷一跳興奮不已。

1.99米,還行,自己的成績上限。好久沒訓練了,陳雙手腳發熱,可是他也知道自己這個成績在這裡算不上什麼,陶文昌說了,能來這裡上學的都是天賦逼,還認真刻苦。

在這種又興奮又激動的情緒下,上午兩節大課轉瞬而過,陳雙從沒覺得大學的大課這麼好混,第一次做了筆記。中午下課,他仍舊先給弟弟打電話,又給莫生和孫洋洋發微信,提醒他們周三下午去二十三中門口。

誰欺負四水,誰在陳雙眼裡就已經死了。

打完電話,陳雙走進東食堂,這時候已經沒什麼人了。包子窗口裡還是那個阿姨,陳雙和打飯阿姨說話的時候,眼神卻總往最後麵的窗口飄。

運動員窗口,備賽期的學生都在那裡領飯。不知道那裡的飯好不好吃,但是酸奶很好喝。

算了,自己還是不去了,最遲下個月也要把退學手續辦好,陳雙帶著包子,沒有回教室吃,趁著還有一小時上課,去了主教學樓的東側。

順著樓外的金屬樓梯往上爬,爬到6層高,這裡剛好能看見訓練場。陳雙吹吹樓梯上的灰塵,坐在他熟悉的位置上,顧文寧不回自己電話之後他偷偷來學校找過他,隻是沒敢去訓練場叫人。

就灰溜溜地爬樓梯,在這裡坐一會兒,累了就坐在台階上睡一覺,流浪狗似的,沒人要,沒人發現。

不過今天的天氣真好,陳雙吃著包子,又開始回味早上用力地翻躍。

等到吃完這頓飯,陳雙才慢悠悠地回東校區,下午又是大一、大二和大三的混合大課。隻不過……學校的信息牆那裡聚了很多人。

怎麼了這是?有人打架?陳雙本著看熱鬨的心態過去,還沒看到打架的人呢,被陶文昌一把撈住。

“行啊你,臭徒弟,和昌哥說不跳不跳,結果自己偷摸訓練,讓學校攝影社的小姐姐拍著了吧?下午你彆走了,今天我練你,不把你兩條腿練廢你彆想溜!晚上就跟我一起睡吧!”陶文昌捏著陳雙的肩膀,不停地晃他。

“啊?”陳雙讓他一抱,身體歪著倚在陶文昌懷裡。

“啊什麼啊?我跟你說,好好訓練不僅能拿金牌,還有桃花運!”陶文昌指了指前麵,“你丫照片上告白牆了,長這麼帥還成天低頭遮臉的,快讓昌哥好好瞧瞧……”

告白牆?陳雙猛地一哆嗦,從人群縫隙看過去,告示板的正中間果真有一張照片,就是自己越杆的那瞬間。

身體背向成弓,金色的頭發甩開,下巴、喉結和胸口連成一條直線,剛好是收腹提腿的那一秒。

後仰的頭和腳在杆高的平麵之下,髖部在杆上。

臉完全露出來,剛好是右側臉,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

陶文昌還在晃自己,陳雙呆立著,忽然從前麵的人群裡看到了屈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