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血色(2 / 2)

薑韜心想阿姊一定是病了。他唯一一回見她臉色如此煞白,還是母親去世的時候。彼時阿姊哭紅了眼睛,大病了一場,直至母親出殯那日,才勉強自病榻上起身。

薑韞則靜靜打量了他一陣。沈煜當?真?不曾食言,薑韜果真?是全須全尾的。李晟尚且受了些擦傷,而薑韜除了臉黑了些,和之前那一回相見時幾無差彆。

她轉身移步進帳裡去了。

越走越近,那團人影在她眼裡也越來越清晰。

沈煜靜靜躺在榻上,一動不動,身上添了好幾處新傷,左胸口的那處箭傷最嚴重,用厚厚的繃帶包紮著,卻仍隱隱滲著血。

薑韞輕手輕腳地坐在榻沿,目光細細描摹他的臉。即使是昏迷中,他眉頭仍是緊鎖著呢,濃密的眼睫垂在眼瞼下,在帳中油燈下映出一小片陰影,薄唇緊閉著,毫

無血色。

薑韞寧願相信他是睡著了。

那個凶名赫赫的殺神沈煜,怎麼會把自己弄到如此狼狽的境地?

她抬手自他下頜處移向他的脖頸,卻不見他如往常那般警覺地睜眼反掐住她的手。

薑韞泄了氣,靜靜坐在榻邊望著他。腦中思緒紛雜如麻,她卻一件也不願分神想。

不知過了多久,錦瑟在她耳旁道:“娘子,七郎仍跪在外麵……夜裡地上涼,可他誰勸也不聽。”

薑韞恍惚才想起來這茬,目光移過去,怔忪了一會兒,才道:“讓他回去。他如今在軍營裡,若犯了事,自有軍法處置,在這兒跪著有何用?”

錦瑟出去傳了話。

好不容易勸走了薑韜,錦瑟轉身進?帳之時,瞧見帳內自家娘子額頭抵著永平侯的肩,嘴唇翕動,似是正低語著什?麼,便又退了出來。

帳內,薑韞聲音很低很輕,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語,仗著無人聽得見,想到什麼便說什?麼:“我有身孕了你是知道的吧?我很歡喜這個孩子,你知我從未想過我會有親生的子嗣,實乃意外之喜。可你這樣,要我該如何是好?”

薑韞言及此微抬起頭來瞧他,不知為何總覺得他不該是這樣的。說好了要凱旋來關東接她回京,卻這般死氣沉沉地躺在這兒。

她抿了抿唇,好一會兒才恍惚道:“我不怪你了。”

怨恨太費勁,讓她甚至分不出一點勇氣去愛。打今兒起,往日的那些恩恩怨怨都一筆勾銷吧。

沈煜依舊僵硬地躺著,什?麼也聽不見。

薑韞低頭在他唇上輕吻了一下。

如蜻蜓點水,不驚波濤,卻泛起了一層又一層的漣漪。

帳內濃重?的血腥味和草藥味聞久了委實是令她有些難受,不多時,她起身出了帳子。

晚風微涼,雨晌午過後便停了,鼻息間滿是草地的清香。火把熄了少許,已是後半夜了。

李晟在帳外不遠處靜靜站著。見人出來了,他便移步近前去,見她形容憔悴,語氣到底還是和緩了些:“軍醫言毒素已清,已無大礙,這兩日便應是能醒了。”

薑韞聞言輕輕頷首,心定了不少。

她抬眼時正好瞧見李晟的侍從慌裡慌張地上前來稟告了什?麼,緊接著便見李

晟臉色鐵青起來。

“帶兵去哪呢?”他咬牙切齒地問。

薑韞也跟著蹙了眉。趁沈煜昏迷不醒之時,有人要造反不成?

“往東去並州包抄句驪的後路……”

“這時候帶兵撤了分明是想棄了幽州城,真?是急功近利。”李晟的聲音已然氣憤得壓不住了。

薑韞心知他在指何人。能調兵撤兵的,這個軍營裡除了沈煜,隻剩下援軍主帥。皇帝此次自京城調來的神策軍,主帥是英國公世子,便是宮裡那位新晉皇後,先時淑妃的嫡親兄長。

這位英國公世子也是跟著父輩們在戰場上曆練了好些年的,隻是一直不曾冒頭,功勳平平。如今自家嫡親的妹妹做了皇後,嫡親的侄兒眼見便要成為儲君,這英國公世子的身價也跟著水漲船高。

無非是皇帝攻擊沈煜的一枚棋子罷了。今夜來軍營的路上,她便也打聽清楚了。此戰若不是英國公世子固執己見,延誤戰機,沈煜也不至於孤軍奮戰,以身涉險。

薑韞咬了咬牙,道:“先拖延一陣,待永平侯醒了再做決斷。”

李晟聞言下意識問:“這要如何拖?”

薑韞不鹹不淡乜他一眼:“這是你幽州的地盤,你動點手腳不容易得很?”

“英國公府的人,對水產過敏,遺傳的,略沾一點,便渾身起疹子,三五日下不了榻。”她語氣淡淡。

宮裡的那位新晉的皇後殿下便是如此,為了栽贓她,不惜自個兒吃了一整碟蟹黃酥。

李晟訝然:“你怎麼知道此事?”他語帶不屑,“你們女人真是淨整這些下三濫的伎倆……”

薑韞冷笑:“李太守瞧不上,便不用便是,自個兒想法子拖延吧。”

誠心站在皇帝那頭的棋子,到現在這份兒上隻想著早些弄死了沈煜回京交差,哪裡是三言兩語或是蠅頭小利便能讓其繳械投降、棄暗投明?彆指望利益當?前,他還能惦記往日那點子舊情。明招行不通,那便暗著來。光明磊落不是給仇敵用的,要緊的是要把人先給扣下,把那好幾萬援軍給留住。

李晟搓手頓腳想不出來轍,灰溜溜地照做了。

天蒙蒙亮時,薑韞遠遠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肉絲粥被端著往英國公世子帳子裡送。

她昨個

兒白日裡睡得多,適才回沈煜的帳子裡小憩了一會兒,便又精神了,眼下也不覺得困倦。身旁的錦瑟打了個哈欠,憂心忡忡地問她累不累。

薑韞搖了搖頭,抬手輕撫著小腹,正欲移步往主將帳中去之時,忽見那碗粥不慎被人給撞潑了!

薑韞瞠目,目光往那撞人的兵卒刺過去,卻忽然僵了一下。

她頓了一會兒,旋即轉身離開,不再去管那碗被潑掉的粥了。

她徑直進了主將的帳子,恰巧撞上出來的軍醫。

那軍醫對她行了禮:“見過侯夫人。”

“他如何了?”薑韞沉聲問。

那軍醫答:“毒素褪乾淨了,不出今明兩日,侯爺必然能蘇醒。”

薑韞不輕不重?地道了句“辛苦”,轉頭不疾不徐地移步進了帳子。

沈煜仍是如昨夜那般躺著,一動不動。

薑韞垂眼一寸一寸地勾畫他的眉眼輪廓,靜了半晌後,忽然啟唇道:“你若是再不醒,我便生下這孩子改嫁,總不能讓它沒了父親不是?”

她言及此咬了下唇,故意氣他:“你說便讓他姓崔如何?”

話音剛落,她便正正對上了沈煜炯炯有神的一雙眼。

沈煜還未出聲,便見薑韞倏地眼眸氤氳起來,晶瑩的淚水懸於眼眶,欲墜不墜。

薑韞微側過臉,把眼淚給眨回去。還未得逞,便被人從身後緊緊擁住了。

“不是有意瞞著你,你彆生氣。”沈煜將人攬進懷裡,下頜擱在她肩窩,聲音嘶啞,言罷,在她後頸落下一個輕柔纏綿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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