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手中無瑟劍動,直接將湛瓏神女引以為傲的寶鏡擊碎,那光可鑒人的鏡子碎裂成好幾塊,每一塊都反射著湛瓏神女不敢置信的臉。
“這……這寶鏡可是我父君賜我,你竟敢將它擊碎?”湛瓏神女抬起頭來,大聲斥責素寒璧。
“我砸了,便是我敢,‘竟敢’二字時常掛在嘴邊,怎麼,你又是什麼大人物?”素寒璧將寶鏡碎片踢到湛瓏神女麵前,“快些兒,趁還熱乎,你可以自己想辦法粘起來。”
湛瓏神女從小到大,隻有她拿走彆人東西的份兒,又何曾被人如此折辱過?
這是第一次,她的東西被人給砸了。
她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看著素寒璧徑直離開了。
當看到素寒璧熟練地不從門走,而是直接提劍將宮牆擊碎,開辟出一條筆直的路來的時候,她震驚了。
湛瓏神女扭過頭,往後望去,在素寒璧的來處,是東倒西歪的宮牆,南琉璃殿最珍貴最古老也最堅固的宮牆,就怎麼被她擊碎了?
而且該死的……她行走的路線如此簡單粗暴。
南琉璃殿設計甚佳,暗合天地之道,回廊宮牆甚多,縈回環繞,甚是精巧。
湛瓏神女幼時最喜歡的,便是在南琉璃殿中與幾位姐妹在那古老華貴的宮牆之中穿梭,玩著捉迷藏。
而素寒璧當然不知道什麼天地之道,堪輿風水,她直接遵循兩點間直線最短的距離,一路筆直朝前進,前來追逐天道鈴。
湛瓏神女站起身來,手中光芒閃現,將自己的消息發了出去。
這南琉璃殿的十二神女可不是什麼善茬,她打不過那該死的地仙,她還有十一位幫手。
“姐姐,有一惡徒闖入南琉璃殿,將我煌日七彩寶鏡砸碎,直接朝著天道們居住之所界池前去,你們隨我一同前去阻攔!”
南琉璃殿十二神女聯手,能夠發揮出比單人強大得多的力量,就算是南琉璃殿聖女親來,也不敢輕纓她們十二神女的鋒芒。
這名為素寒璧的地仙,還能比未來的南琉璃殿殿主——現任聖女更加強大不成?
素寒璧一路連拆踹,直接來到南琉璃殿所管轄的天道們棲居的界池附近。
每一個天道,便是萬千世界其中某一個世界的意識表現。
可以說,他們代表了一個生活著無數凡塵之人的小世界,仙界與小世界之間,有著不可逾越的屏障,但仙界擁有一個可以觀察小世界的單向連通點,以防這些世界裡的世界線發生紊亂,從而一發不可收拾,形成連鎖反應,最終殃及仙界自身,而界池便是仙界與那些小世界的單向連通點的聚集之處。
平時,天道們便棲居在界池中。
而此時,那位頂著精致鈴鐺飛入界池之中的天道異常顯眼。
它頂著鈴鐺,撲通一跳,撲入界池,鬆了口氣。
“媽媽呀,總算進來了。”天道鈴心有餘悸,“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也不知湛瓏神女如何了,她應該還能活著吧……”
素寒璧一踏入這界池的範圍之內,周身的環境便開始變幻。
周圍的光線變暗,她仿佛踏入了一片無邊無際的星空之中,那如恒河沙數的星球們,環繞在她的身側。
素寒璧知道,這形貌各異的每一個星球,便代表了一個小世界,若是閒來無事,可以從仙界觀察小世界裡發生的事情,但若非特殊情況,仙界不能插手,影響小世界運轉。
因為小世界裡世間萬物,皆有規律與變幻莫測但自有起道理的世界線,輕輕撥動其中一根,都會引發不可收拾的後果。
天道鈴便是仗著素寒璧不敢妄動,藏身在浩瀚無垠的星空之中,左閃騰挪,避開其他天道,靈活穿梭在其中。
“素姑娘,我與你無冤無仇,這讓你去走完我這小世界的劇情,也是無奈之舉。”天道鈴藏在一顆紫色的星球之後,探出頭來解釋,“更何況,沒有這個機會,你也飛升不了。”
素寒璧朝天道鈴招招手:“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你不知道什麼?”天道鈴一抖,直接慌了。
“按修為,我本該飛升,為何你們這所謂天道,拿什麼大道理卡著我?”素寒璧舉起手中無瑟劍,那冷白的劍鋒緩緩出鞘,“你們……故意不讓我來這仙界,讓我到你的小世界裡走劇情,說什麼隻要將劇情走完便能攢夠功德,本也沒安什麼好心吧?你們或許自以為很了解我,料定我必然受不了這宛如喂屎一般的劇情,篤定我會將牌桌掀翻,從此再無飛升機會。”
“我知道你什麼也不了解。”素寒璧飛身而去,以近乎於瞬移的速度來到天道鈴身側,直接抓緊了這精巧的小鈴鐺,“你隻要對我說,你隸屬於哪位殿主,在誰的手下做事,我便放過你,將你從鈴鐺裡放出來。”
“不然——”素寒璧還是笑著望天道鈴,“你走到哪個殿,我便掀了哪個殿。”
天道鈴發出瑟縮的鈴聲,驚懼的聲音自他口中溢出。
既然……既然他們老大沒有說不能說出他的身份,那便是可以說。
快讓他從這姑奶奶手裡逃脫吧,球球了。
“是……是……就是……”天道鈴的心理防線徹底被擊潰,竟然真的打算說出來。
但就在此時,一道如驚雷般的聲音在天道的腦海裡響起。
“你不要命了麼,小世界不能碰,但這個小世界的世界意識,是可以隨時更換的,數以億年計算的時間過去,才孕育出你這世界意識,你原意就此放棄擁有獨立人格的機會?”
“天道,你的嘴巴,最好還是捂嚴實點。”
素寒璧聽到天道的聲音戛然而止,便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你們殿主,傳音給你,讓你不要暴露他,對吧?”素寒璧咧嘴一笑,聲線沉了下來,變得有些冷,“那正好。”
天道鈴懵逼,不知道素寒璧所說的“那正好”是什麼意思。
“煞筆,躲躲藏藏算什麼本事,堂堂殿主,掌十方世界,就是你如此畏畏縮縮如烏龜般的模樣?”素寒璧借著天道鈴傳音過去,“放心,若找不到你,我將這四殿掀翻了便是。”
“反正,總有一個大殿,是你的對吧。”素寒璧朝天道鈴吹了口氣,悠悠說道。
確實,天道鈴的主人尚未切斷與他的傳音,所以素寒璧的聲音同時傳了過去,直直將那堂皇的大殿震了好幾震。
坐在大殿正中央的人,重重捶了一下椅背。
素寒璧將天道鈴彈開,她知道不久之後,這南琉璃殿便不敢再收留他。
她往後退了兩步,離開這片名為“界池”的星空。
剛退出界池,她便跌進了一個早已布好的陣法之中。
素寒璧抬頭看,隻見十二道光芒衝天而起,仿佛一個牢籠,直接將她罩在了其中。
她竟然沒有選擇在陣法剛起的時候逃出陣法範圍,站定在原地,等待這南琉璃殿十二神女的表演。
畢竟呢,她這個剛飛升上來的小小地仙實在是沒什麼見識,也想見見仙界手段。
“呼~好險。”湛瓏神女擦去麵上薄汗,“她太自大了,竟然沒有選擇離開陣法。”
在湛瓏神女的頭頂,有一麵布滿裂痕的寶鏡在悠悠旋轉著。
她還是真香了,將那寶鏡碎片拾起,一片片重新粘合,湊活著用,等解決了素寒璧,再請族中長輩修複。
十二神女為首的雪真神女將手中琉璃花傘拋起,映著熱烈的日光,這花傘灑落日光輝茫,將關著素寒璧的陣法籠罩。
她們合力布下的霓光虹霞陣,是仙界五大陣法之一,由於布陣人數過多,且布下陣法的人功法必須同根同源,所以隻有南琉璃殿對此陣有研究。
她們南琉璃殿十二神女,也是為了這霓光虹霞陣所生,手上各自持著的法寶,也能通過此陣引發同振共鳴,使陣法力量更加強大。
這霓光虹霞陣,名字雖然好聽,但攻擊力卻極強,因為——
“此陣能夠窺探陣中之人最大的弱點,擊潰陣中人的心理防線,讓他在陣中永遠沉淪,任人宰割。”湛瓏神女嬌笑一聲,“這還是我們第一次用霓光虹霞陣禦敵,也不知效果如何。”
“聽說上一任十二神女布下此陣,將青霞峰老祖斬殺其中,那可是金仙修為的大人物。”雪真神女轉動琉璃花傘,附和了湛瓏神女的話。
“來吧,變換陣法,讓我們看看這地仙內心的脆弱。”湛瓏神女咬著牙說道。
她手中寶鏡光芒亮起,反射煌日金光,直接將陣法強度增大了好幾分。
但就在她們操縱陣法,去窺探素寒璧內心的時候,十二道整齊劃一的驚叫聲響起。
“咦——”
“為什麼?”
“不可能……”
素寒璧此時正在陣法中心站著,周圍閃爍著危險無比的七彩琉璃光芒,而她就這麼大大咧咧地接受霓光虹霞陣的窺探。
其實也不算她自大,因為她真的不知道這陣法的效果是什麼,她本就抱著學習的心態進入陣法。
素寒璧閉上雙眼,反客為主,直接解釋研究這陣法的構造與運轉機製。
而陣法之外的十二神女都快要瘋了。
“她沒有弱點,這陣法在放屁嗎?”湛瓏神女叉腰大聲喊道,不敢置信。
“殿主所傳陣法,不可妄議。”雪真神女提醒她。
“她怎麼可能?!”湛瓏神女一遍又一遍地操縱霓光虹霞陣運轉,卻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若不知道陣中人的弱點,又怎麼能對症下藥,將素寒璧斬獲?
如此……隻能找個對她有些許了解的人了。
湛瓏神女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朝界池裡的天道鈴揮手:“小天道,過來。”
天道鈴還在害怕湛瓏神女一言不合就將氣撒在他身上,但又不敢違抗,隻能晃晃悠悠飛了過去。
“神女姐姐,有什麼事?”天道鈴小心翼翼問道。
“我問你,這素寒璧可有什麼弱點?”湛瓏神女居高臨下問道。
她手中寶鏡與其他十一位神女的法寶共鳴,還在一遍又一遍地操縱陣法對素寒璧進行掃描。
而陣中的素寒璧,卻在這霓光虹霞陣一遍又一遍的運轉之中,暗中捕捉了陣法運轉規律。
她表麵大大咧咧,心卻極細,很快便將陣法運轉的關鍵節點與能量來源記得一清二楚。
素寒璧學會了,在陣法裡呆得也有些煩了,這陣法怎麼還不進行攻擊?
她攤開手,朝天望去:“姐姐們,請開始你們的表演。”
湛瓏神女一聽她這話,急得在空中跺起了腳:“天道,你快說呀,不然我讓父君將你的意識抹殺了,換一個世界意識——”
天道鈴靈光一閃,似乎是想起了什麼。
他回憶自己與素寒璧的相處,成功發現了盲點。
素寒璧的弱點必然是這個,沒有錯了。
“神女姐姐,素姑娘她……比較沒有文化……”天道鈴斟酌著字句,以防被陣法中的素寒璧聽了去,“不……可能是非常沒有文化,她甚至可能是個文盲。”
天道鈴小心求證,大膽分析,他確實沒有說錯,畢竟在他的印象裡,素寒璧是一個連修辭手法都不知道是什麼的粗鄙之人。
“沒有文化?”湛瓏神女秀美微蹙。
瞬間她悟了。
“姐姐,我有一妙計。”湛瓏神女扭頭向雪真神女提議。
“你有何方法?”雪真神女隻能讓湛瓏神女出主意,因為霓光虹霞陣一出,連陣中人毫毛都沒有傷到,實在是有些丟臉了,“霓光虹霞陣找不出她的弱點,咱們也不能就這麼將她放出來。”
“她是個文盲,沒有文化——地仙都是這樣的啦。”湛瓏神女雀躍說道,“且讓我來。”
素寒璧等啊等啊,終於等到陣法有所運轉。
那危險的琉璃光芒忽然朝她逼近,變換了一個形態,純陽之氣更加強烈,帶著暴烈的摧毀意誌。
而在她的麵前,忽然湧現了許多文字,排列成艱澀難懂的文字。
在素寒璧的麵前,隻有寥寥幾字,其後卻有許多空格,等待著她填上去。
素寒璧知道,隻要她填錯一字,這陣法便會啟動斬殺機製,陣中人必死無疑。
而在她麵前的文字是——“是有聖人之道四焉”,出自古籍易經,文字艱澀難懂,鮮少有修士會去它。
素寒璧:“?”
她看到自己麵前,有許多閃著琉璃光芒的文字,涵蓋了所有漢字,等待著她去挑選。
素寒璧麵上果然出現了困惑之色。
湛瓏神女透過陣法,注意到素寒璧的變化,雀躍起來:“她果然不會,在一炷香之內,若是不能作答或是答錯,這陣法斬殺機製便會啟動,將她絞殺。”
“哼,破壞了我南琉璃殿那麼多建築,她也該付出代價了。”其他幾位神女附和道。
素寒璧確實是在疑惑,但她還是決定跟著這陣法的遊戲規則玩。
“以言者尚其辭,以動者尚其變,以製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她流利將這後四句給念了出來,字正腔圓,絲毫不差。
環繞在陣法池子裡漢字們循著她的聲音,被點到名的爭先恐後飛了上來,乖乖填入方格之中。
素寒璧則看著自己四周的琉璃陣法光芒慢慢散去,撓了撓頭,還是有些迷惑。
該死的,這天道鈴不會真的以為她沒有文化吧?
這也太草了。
“怎麼可能?!”天道鈴聽到素寒璧吐出那修士不可能翻閱的易經中的艱澀語句,直接昏過去了。
她之前,明明不是連狗血愛情裡蹩腳的修辭手法都看不懂嗎?
不會吧?被戲耍了十年的天道鈴瞬間反應過來。
這個陰險狡詐的女人,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裝作不理解原書,故意搞出那些事,就為了她自己開心。
他媽的,素寒璧,臭女人!
天道鈴嚶嚶哭泣,直接閃身躲進界池之中,他害怕十二神女來找他麻煩。
但此時的十二神女見素寒璧從霓光虹霞陣中安然無恙走了出來,皆慌了神,現在已經明確了十二人布下的霓光虹霞陣對她沒用,而聽湛瓏神女的描述,她們不得不承認,以她們的修為,真的打不過素寒璧。
素寒璧仰頭看著天空上那幾位神女,朝她們招了招手:“這陣法無用,該讓你們殿主出來了吧,我有事要問。”
她現在直接將自己的目的暴露出來了,她就是要找負責她所經曆的原書的殿主算賬,但這些虛偽的自詡神仙之人藏著掖著,道貌岸然,互相包庇,如此會相互推諉隱瞞真相,那便一整鍋端了。
素寒璧揉了揉手腕,等待著十二神女的反應。
“我們殿主豈會親自見你這小小地仙?”雪真神女脆聲說道,“不要以為我南琉璃殿無人。”
她們還有修為、地位僅次於南琉璃殿的聖女大人,是南琉璃殿未來的主人。
看來,隻能去找那個脾氣古怪的聖女了。
雪真神女其實有些不情願,因為她們十二神女與南琉璃殿聖女其實來往不多,甚至有些不對付。
但大敵當前,她們會以南琉璃殿安危為先,若是驚動了殿主,她們都會受到懲罰。
“那便去叫人,我就在南琉璃殿的內殿大門等。”素寒璧掩唇輕笑,“直到你們殿主親自出馬為止。”
她朝南琉璃殿中心走去,還是以兩點之間直線最短的簡單粗暴路線。
“呲——”傲草。湛瓏神女看著她純潔不染塵埃的背影,差點將粗俗之語脫口而出,但還是及時止住了。
“湛瓏,注意儀態,你們先回吧,去搬搬救兵,切記不要驚動殿主大人,不然我們都會受罰,我去找宋牧晴。”雪真神女直呼南琉璃殿聖女大名,朝她所居的煌日琉璃境方向飛了過去。
煌日琉璃境是南琉璃殿聖女的居所,入口在南琉璃殿外殿中央的煌日金花的花蕊中央。
對不起,南琉璃殿女修的生活就是如此浮誇且精致。
雪真神女傳送進煌日琉璃境之中,那閃著夢幻般的七色光芒中央,有一蘊著珍珠光澤貝殼,貝殼之上,正臥著一位絕色女子。
她靠在雲母貝殼上,身材妖嬈輕軟,僅有那雪蠶絲的錦被蓋著,勾勒身形,她的眼眸細長如狐,輕輕眯著,似乎在睡覺。
縱然再不情願,雪真神女還是對她行了一個極為標準的禮。
“聖女,今日有一剛飛升上仙界的地仙擾我南琉璃殿。”雪真跪在地上,憤憤說道。
“地仙怎麼了?”宋牧晴輕聲說道,“我也是飛升上來的。”
“聖女不可妄自菲薄,您不一樣。”雪真提醒她。
“請聖女出手,將那地仙製伏。”她提出了合理的要求。
宋牧晴揉了一下眼睛,扭過頭去,有些疑惑地望著雪真:“你們死乞白賴地求著我當南琉璃殿聖女的時候,我就已經說過了吧。”
“當聖女可以,但我是有師門的,我不會叛出師門,所以不可拜殿主為師。”宋牧晴眯眼說道。
雪真點頭恭維,沒明白宋牧晴意思,但吹彩虹屁就完事了:“聖女實力很強,殿主亦曾感歎他無法教導你。”
她轉念一想,大喜過望,莫非宋牧晴打算讓她師父來製伏素寒璧嗎?
“聖女可是要讓您師父前來製伏那無禮地仙?”雪真繼續問。
“蘇雪真,你有病吧。”宋牧晴坐直了身子,瞪了雪真一眼。
“素寒璧就是我師父,你讓我去對付她?你腦子壞了?要我欺師滅祖?”她坐在雲母貝上,冷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