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時蘇怎麼可能沒心機, 可心機不代表不好，對人對事多長個心眼也沒錯。
但照沈曜的話來說，那個能把一切都做到不留痕跡的唐時蘇，得有多深心機才能做到那樣周全。
快走進班級時, 唐雲帆給孫栽樹發了個短信。
唐時蘇很快發覺微妙不對勁, 他本來就對情緒感知敏感, 自從唐雲帆坐下後, 就發現他的心不在焉。
那隻骨節分明手指轉著筆, 等那隻筆在他手中轉到第三圈，唐時蘇問道，“哥, 怎麼了嗎？”
唐雲帆側過臉看他，眼神微具審視意味, 他說, “沒什麼。”
然而到了放學後，唐時蘇就知道了。
鈴聲才打沒多久，孫栽樹匆匆就跑進教室, 然後站定在唐雲帆麵前。
唐時蘇抬頭看他一眼, 又看向唐雲帆沒什麼表情的臉，心裡不好的預感蔓延。
唐雲帆對他說，“你先回家, 我晚點再回家。”
他的語氣平靜，唐時蘇捏緊手中試卷, 緊緊看著他, 詢問的話幾乎就在嘴邊快說出，卻硬生生壓回去，“……好。”
就算問出來, 唐雲帆也不會跟他說。
“走吧。”
唐雲帆拎著包，跟著孫栽樹一齊往外走。
唐時蘇看著他們背影消失也沒收回目光。
最後排沈曜翹著腿搭在課桌上，胸口惡氣總算得以釋放，他甚至想笑出聲來，不過那太明顯了。
唐雲帆不信任他又怎麼樣，也不是他一個人知道唐時蘇真麵目。為了折磨唐時蘇，他丟麵子也值得。
孫栽樹跟著唐雲帆並肩走，他時不時瞄著他的神色，表情有些忐忑不安。
他們走到大操場，一片綠茵茵空曠草地，陽光鋪灑上麵，一些人在踢足球，偶爾傳出幾聲吆喝。
孫栽樹摸著鼻子，表情不自然，猶豫好一會開口，“我找過沈曜說你跟唐時蘇的事……那個時候我不知道你們其實不是親兄弟。”
他輕歎了口氣，“對不起，我一直沒跟你說，我那時想讓你知道唐時蘇的心思。”
唐雲帆目光落在遠處奔跑踢球學生身上，“你不用說對不起，本來你可以不牽扯進我和唐時蘇事情裡來。”
他突然收回視線，看向孫栽樹，“但你不應該跟沈曜扯上關係，他這個人很惡劣。”
孫栽樹鼻子有點發酸，露出苦笑，“是啊，他根本不守承諾，我真的想太多了。”他手指抓著衣擺，有些緊張，“你會討厭我嗎？”
唐雲帆有些意外他這麼說，孫栽樹想法還是有些天真，他不自覺會把他當年齡小的弟弟對待，於是他輕輕搖頭，“有什麼好討厭的，那你了解的唐時蘇……他是怎麼樣的？”
孫栽樹下意識皺眉，他沉默了會，開口說，“唐時蘇，我覺得他很危險，我會找沈曜，是因為那天我在器材室看到……”
他把那天的事情一五一十說清楚，又連忙說，“我沒有騙你意思，我也沒想到會看到那樣，太出乎我意料了。”
如果沈曜是在撒謊，那孫栽樹呢？
唐時蘇怎麼會有那麼驚人的力氣，還有他設計自己受傷是真的？唐雲帆心裡發涼，他有些不願去想。
最終問題竟然出在他在這個世界最親近的人身上。
孫栽樹怕他誤會，“沈曜沒有威脅我。”
唐雲帆相信孫栽樹不是那樣的人，“你以後彆再跟沈曜有牽連，他不是什麼好人。”
孫栽樹點點頭，他沒把唐時蘇後來跟他說的話說出來，斟酌著說道，“沈曜不是好人，唐時蘇應該也是被逼的反抗，而且我看得出他很喜歡你。”
喜歡到有任何人接近唐雲帆都會引起他的敵意。
唐雲帆有些怔愣，一時竟然不知道說什麼。
孫栽樹猶豫說：“我有想我是不是做錯了，畢竟這是你們的事，唐時蘇怎樣也都不會對你不利。”
這次，唐雲帆陷入長久的沉默，他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隻是不知道要怎麼麵對唐時蘇。
就算沈曜話裡參雜水分，但孫栽樹總不會騙他，不說沒這個必要且他不是那樣的人，沈曜也不至於撒那麼低級謊言。
唐雲帆覺得胸口悶著氣，比起生氣更多的是難受情緒。他想起唐時蘇之前小心翼翼對他態度，一些試探話語，讓他的心臟如被捆綁，幾乎難以喘過氣，
他想像保護姐姐那樣去保護唐時蘇，卻沒想到會變成這個樣子。
告彆孫栽樹，唐雲帆在紅色塑膠跑道上慢慢走著，冬天的天空很快暗下，踢足球的人早就散了，他走出校園。
回家後他先去洗了澡，剛走出衛生間，他聽到敲門聲。
唐雲帆本來拿著毛巾擦頭發，微頓了下後把毛巾扯下，無意識用力捏著毛巾。
“進來。”
門被緩緩推開。
唐雲帆目光聚在少年精致無害麵孔上，難以想象孫栽樹口裡的唐時蘇會是那個樣子。
唐時蘇看著唐雲帆漠然的表情，唇瓣微動，“哥，你吃過了嗎？”
唐雲帆把毛巾往沙發上一扔，下巴朝他方向點了下，示意他坐下，“你找我隻想說這個？”
唐時蘇聽著他的語氣瞬間就做了壞打算。他已經猜到，唐雲帆的情緒變化一定是他做過的事被人揭穿。
從離開學校時他就想到，也知道這事情不可能隱藏一輩子，遲早會有揭開的一天，不是彆人也會是自己。
可萬一……萬一呢？
他坐在沙發上，清雋眉眼在燈光下更顯秀美，琥珀色眼睛注視著唐雲帆，“有什麼事發生嗎？”
唐雲帆見他毫無破綻的神情，心裡呼了口氣，他每次對唐時蘇抱有懷疑時候，可看著他的臉又會打消懷疑。沒有其它，隻因為唐時蘇的臉太具有欺騙性。
“唐時蘇，你這麼聰明會猜不到我在想什麼？”
果然。
唐時蘇表情微微變化，就是這麼瞬間的變化，唐雲帆捏緊拳頭，冷冷盯著他。
他不說話，唐時蘇也沒說話，那纖長優美睫毛微垂，剛好落下一小片陰影，如果不是睫毛細微的顫抖，還會以為他是無知無覺木偶人。
氣氛極其僵凝。
唐雲帆耐心等著，他已經下決心不會被唐時蘇偽裝出來樣子乾擾，可人對於親近的人始終會抱有感情，哪怕不是那方麵感情。
“孫栽樹找你，是說器材室事情。”
唐時蘇終於開口，清朗少年音打破沉寂，讓時間齒輪重新轉動。
他語氣很平靜，甚至冷靜到一種詭異程度，沒有急著為自己辯解那是誤會，他自己知道掩飾不了。
唐雲帆這才看清他的另一麵，是他從來沒見過的，哪怕房間裡開著暖氣，他還是感覺到一股冷意，自心底裡散發出來鑽入四肢百骸，“你還隱瞞我多少？”
唐時蘇很快反應過來，他說，“還有沈曜，我知道他早讀後找你，他一定跟你說了。”
唐雲帆大概是氣到某個點後變成心冷，他想著是不是因為自己太過信任唐時蘇才導致今天這樣。
唐時蘇接著放下驚雷，說，“孫栽樹說的是真的，他不會騙人。沈曜說的也是真的，我對沈曜動過手，臉上的傷是我自己弄出來的。”
他這樣輕易承認，反倒讓唐雲帆怔了一下，隨後他咬緊牙齒，失望透頂看著唐時蘇，“為什麼那樣做？”
唐時蘇不避著他的眼睛，琥珀色眼睛裡好像有晶瑩水光，唐雲帆就以為他是要哭了，可他彎起唇角，露出兩個梨渦來，“你看，你不喜歡這樣的我。”
他語氣很淡，卻帶著剖開心腹直白，“我討厭沈曜，討厭孫栽樹，也不想跟彆人交朋友，我知道我不討人喜歡，可他們都無所謂，我隻怕你討厭我。”
唐雲帆聽到他的話，心臟被針紮一樣，聲音帶著嚴厲，“你一個人去找沈曜他們一行人麻煩，知不知道有多危險？還有為什麼要傷害自己？你是不是瘋了！”
唐時蘇很快說：“我怕你不理我，所以就利用了他。”
唐雲帆感覺腦袋裡一片混亂，雖然他有過懷疑，可親自聽到唐時蘇承認又是一回事。現在他意識到對唐時蘇，他所謂的引導和保護根本沒起到作用。
然而還有些迷惑沒有解開，比如唐時蘇自己怎麼打得過那麼多人的？這並非是靠智力就能取勝。
唐時蘇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有疑惑，或者他自己不想再偽裝，索性全部揭露，“哥，我還知道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他的話如一石激起千層浪，讓唐雲帆直接震在原地，渾身血液幾乎僵住。
“我知道你來到這個世界目的，還有停留在這個世界原因，之前還有個係統陪在你身邊對嗎？”
這下，唐雲帆徹底失語，他原以為唐時蘇隱瞞那些已經是極限，但這種關於自身隱藏至深秘密，唐時蘇竟然也知道？
唐雲帆怔怔看他，猶如看個陌生人。
“在你眼裡，我是的主角，另外一個主角是沈曜，而你因為係統緣故來到這個世界，需要撮合我和沈曜在一起才能讓你回原來世界。”
“但係統騙了你，肉/體沒有靈魂會迅速衰竭，那個世界唐雲帆肉身死亡，你的靈魂隻能存在於這個世界已經死亡的唐雲帆身上。”
唐時蘇語氣沒什麼波動，甚至像在說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事，如果，他眼裡沒有閃著水光的話。
“時空局創造出來的世界不穩定，它們也沒有足夠能力掌控一個世界發展，繼而世界秩序混亂，讓這個世界裡唐雲帆意外死亡，你被選中來到這個世界後，係統想借你填補劇情漏洞去把控世界，但它算錯了，因為混亂的世界之間出現錯位，彆的世界物品流落在這個世界裡。”
他說著，伸出左手，那皙白修長食指上，有一個古樸……唐雲帆之前評價廉價的戒指。
唐雲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終於從唐時蘇話裡回過神，什麼都說不出來。
唐時蘇看著他，“這個戒指原來不存在這個世界裡，它本來應該在另一世界，隻有“主角”才能得到的機緣，但它因為錯位空間掉落在這個世界。不是我跟這戒指有緣，而是這戒指隻會與“主角”相認。”
唐雲帆想起來，他慢慢說：“你戴上這戒指後一直在發燒，當時醫院檢查不出你出什麼問題。”
唐時蘇抿唇，他至今還記得那些煎熬的日子裡，隻有唐雲帆陪著他，可現在——
他從得到這個戒指後並沒有因為得到力量而感到開心，一開始被迫聽到心聲而痛苦，甚至後來得知唐雲帆事情後他更為痛苦。
“對，因為這個戒指，我開始聽到彆人心裡聲音，你有係統也是從那個時候知道的。”
“後來我按照戒指裡的方法修煉，我逐漸可以控製自己不聽彆人的心聲，也可以很輕鬆打過沈曜。”
唐時蘇回答著他開始的問話，“我是故意受傷，因為我知道你不能接受我的感情，你想疏遠我，如果我受傷，再加上沈曜幾次三番針對我，你會再次跟我和好。”
“隻是因為疏遠你。”過於龐大信息量讓唐雲帆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他以為孫栽樹和沈曜說的那兩件事已經是極限，可他沒想到背後隱藏的竟然還有這麼多。
唐時蘇隱瞞這麼久，儘管他有所掩飾，但那些不對勁地方當時他都沒有放在心上，現在想起讓人脊背發寒。
“是。”唐時蘇看著他，眼睛泛著水光，他知道這次再流眼淚沒有用，唐雲帆不會相信他。
唐雲帆脫力靠在沙發上，“所以，我之前認識的你一直都是偽裝的，你所有都是裝出來的。”
唐時蘇壓下心中的酸意，“我沒有，我隻是怕失去你。”
唐雲帆看著他，他知道唐時蘇跟他說的全都是真的，但這樣的話才讓人難過，他甚至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指責唐時蘇。
唐雲帆眼眶都有些發熱，他吸了口氣，努力繃住臉上冷漠神色，“你怎麼不裝到底？那天我以為你被沈曜欺負，我去找他算賬還想到他態度奇怪。但比起他我一定相信你，可我沒想到你能做出傷害自己行為。唐時蘇，我今天才真正認清你。”
唐時蘇臉上褪去血色，手指扣進肉裡，“我不那樣做，你要疏遠我到幾時候，我喜歡你也知道你不能接受，但我隻想陪著你，可我連喜歡你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