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世界複刻了外麵的全部景象, 唯一不同的是左右的映像是顛倒的,物品擺放的位置發生了變化, 而且還隱隱透著光亮,即使程知初把手電筒落在了外麵,也能勉強看清黑暗幽深的通道, 不至於撞上牆壁。
更何況還有新郎牽著他,帶他在曲折的通道中穿行著,不會讓他走歪, 小熊和靈幣就在前麵領路, 行進的速度越來越快,都想爭先領路, 後來被新郎嗬斥, 隻好頗為不甘地放緩了速度。
被新郎冰涼的手指扣著手腕, 程知初有些心神不寧, 腦海中翻滾的全都是“寒枝落白”在被收入圖鑒之前的呢喃低語。
「無論是他,又或是其他的“白易”……」
其實他之前就曾感覺白易似乎有些神秘,可能在隱瞞著什麼事情,比如說白易為什麼要選擇死亡模式, 以及他是不是在現實中遇到了什麼不好的狀況。
現在他知道了, 白易在六年前就很可能已經被穆先生砍下了頭顱,而進行遊戲的白易並沒有真正的實體,那可能隻是他的靈魂,又或是尋找到特殊的方法所製成的新身體。
白易和他在同一時間進入遊戲,似乎和他一樣, 隻是一個新手玩家,可如果真是這樣,在這六年的空窗期裡,白易的靈魂又在什麼地方?
難道他是直到最近才蘇醒過來的嗎?那他知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在現實中遭遇了什麼……而不止一個白易指的又是什麼?
越是去想,程知初就越感到困惑,也越心疼,他直覺地認為事情沒這麼簡單,白易很可能對他隱瞞了許多事情,可是他沒有絲毫想要責怪白易的心情,他隻是想儘自己的力量幫助白易,盼望著有一天他能完好無損地回到現實中來。
因為白易是他喜歡的人。
而造成白易死亡的罪魁禍首,就是這裡的主人“穆先生”……
程知初驀然收緊手指,內心竄起一股怒火,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將目光投向了前往黑暗的通道。
小熊剛才敏銳地嗅到了腐臭與血腥味,而現在這股氣味也同樣傳入了程知初的鼻子裡,變得越來越濃鬱,甚至令人作嘔,也代表他們離頭顱所在的地點越來越近了。
這股味道……穆先生究竟殺了多少人,又堆砌了多少屍體,才會有這麼強烈的臭味?
程知初捂住自己的口鼻,在憤怒之餘,他的心底也難以抑製地彌漫起了驚愕和恐懼之感,無法想象通道的儘頭到底會是怎樣的景象,會不會堆放著如山如海的屍體。
「穆先生留在這裡的力量和氣息都很弱了。」
靈幣滾動向前,在程知初的耳邊幽幽說道。
「他確實很久沒有回到這裡了,憑我的感覺,至少有一年以上,甚至不止一年。」
「他留在這裡的布置和陷阱因為沒有力量的補充,基本都失效了,否則即使有我的好運加成,你也不可能會這麼輕易地進來。」
「他應該是出了什麼事,甚至是已經死了,否則他不可能這麼久都沒回到這裡。」
「這裡就是他的一切,和他的命一樣重要,如果不是他被困住或者死了,我想不到第三種會讓他把他的好運遺棄的可能。」
如果這個畜生真的死了就好了,希望他死相很慘,慘到死無全屍,渾身稀巴爛的那種……
程知初在心中惡狠狠地詛咒著穆先生,把他知道的臟話幾乎全都罵了一遍,而這時他們已經走到了通道的儘頭。
「到了。」
靈幣提醒了他一句,小熊也嗚嗚叫了幾聲。
程知初抬眼打量起前方,這是一扇雕刻著繁複花紋和浮雕的黑色石門,緊緊地關閉著,但饒是如此,濃鬱的腐臭味還是遮掩不住地從門下的縫隙傳來。
努力無視掉小熊的口水,程知初把靈幣撿起來再次拋擲,得到了小醜的一麵,有了好運作為加持。
新郎讓程知初稍微後退幾步,將手掌搭在黑門上,向著前方兩側將沉重的石門緩緩地推開了。
“唰——”
映入程知初眼底的景象陰森而怪異,令他不由微微睜大了眼睛。
這裡明明是地下,可在他的視線裡,卻出現了灰暗陰沉的天空,下方是無邊無際的大地,在極遠處交融於一起,形成了一條地平線。
地麵是黑色的土壤,上方長著許多形狀怪異扭曲的樹木,樹木盤根錯節,枝杈光禿禿的,竟沒有一片葉子,樹皮呈現純黑色,上麵浮現出一張張扭曲的人臉,宛如是把死人的肢體扭在一起,塗上黑色的顏料,顯得極為恐怖。
烏鴉成群掠過,停留在樹枝上,發出了難聽的叫聲。
空氣中彌漫著足以令人窒息的惡臭味,滿地都是散落的屍骸,有的已化為白骨,有的卻似乎剛死不久,正在逐漸腐爛,露出黑紅流膿的腐肉,蠅蟲在裡麵鑽來鑽去,發出“嗡嗡”的響動。
除了這些無人掩埋的屍骸,還有如海洋般遍布的墓碑、一個個隆起的墳包,插著簡陋的木牌,隻有少數修建得比較平整,勉強可以稱作是一座墳墓。
在極遠處的地方,有朦朧扭曲的人影緩緩穿行而過,消失於地平線的儘頭,仿佛被天空吞噬了存在。
被眼前地獄般的景象所震懾,程知初過了許久才回過神來,瞬間打了個冷顫,甚至不敢想象這裡到底死過多少人,以及他們是不是全都死於穆先生的手裡。
【這裡就是亂葬崗。】
係統提醒道:【隻要你找到新郎的頭顱,就可以在這裡親吻他了。】
因為這裡的惡臭味實在太濃烈,令程知初反胃不已,每次呼吸都痛苦不堪,導致他不得不在商城購買了藥劑,服用之後才勉強平靜了下來。
而係統的話更是讓他心中微驚——假如他沒有靈幣,隻是滿目地在這片無邊無際的亂葬崗裡尋找新郎的頭顱,還不知道要花費多久的時間。
而且還可能有白易的頭顱和屍體……
程知初閉了閉眼睛,心情極度壓抑,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新郎的頭顱就在這片亂葬崗,他可以直接親吻新郎,完成“誓約之吻”,結束這個副本,徹底解決“寒枝落白”和戒指詛咒的問題。
之後他說不定還可以在這裡找到白易的身體,並想辦法把他複活。
“叮——”
血色的靈幣再一次被程知初拋動,發出清脆聲響,同時他在心中許下自己的願望。
「讓我順利找到白易和新郎的身體。」
靈幣落入他手中,依舊是好運的小醜麵,與此同時,新郎似乎想起了什麼,又或是發現了什麼,開始徑直地朝著某個方向走去了。
新郎邁動的步伐很大,程知初被他牽著手腕,小跑著跟在他身後,雪色的婚紗裙擺在空中輕靈飄動,與四周恐怖猙獰的景象形成鮮明的對比,是這片灰暗中唯一的亮色。
他們穿過一座座石碑和墳墓,停留在枝杈上的烏鴉眼珠轉動,凝視著他們,黑色的瞳仁映出了樹下兩人的身影。
“……找到了。”
忽然新郎的腳步一滯,停在了一座石碑之前。
“就是這裡。”
“我能感覺到,這裡埋著我的頭顱。”
新郎的頭就在裡麵?
程知初微喘著停了下來,聽到新郎所言,連忙從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繞到他身邊一起看向墓碑。
同時他注意到了墓碑上所刻下的血紅文字。
那是墓下所埋葬之人的姓名。
“……”
程知初的瞳孔猛然收縮,流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驚容。
新郎單膝跪地,手指撫摸上那兩個血字,聲音低沉地念了出來。
“……白易。”
怎麼回事……
這難道是新郎和白易的頭被埋葬到了一起……
還是說……
程知初驚駭至極,突然開始頭暈目眩起來,身體一晃,險些跌坐在地上,心中掀起了一陣可怕的狂風巨浪。
他驀然想起之前新郎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新郎在記憶中曾經看到過“玫瑰莊園”的彆墅和白家的孩子,並在那裡麵看到了少年時的白惜行。
可是當他把白易少年時的照片展示給新郎,詢問白易是否也在這群孩子之間,新郎予以否認,卻也說白易看起來很眼熟。
當時程知初並未過多在意,可看著新郎將雙手插.入到黑色的泥土裡,慢慢捧起一顆麵色蒼白的頭,一個極為恐怖的猜想在他心中瞬間成型,讓他連牙齒都在打顫。
……如果新郎就是白易,他當然會熟悉“玫瑰莊園”,也同樣熟悉白易,卻沒有在白家的孩子中發現白易的身影。
因為那就是白易用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景象……
新郎捧出頭顱,一點點拭去上麵的土灰,逐漸露出完整的五官。
年輕的男人雙眸緊閉,俊美漂亮,黑發垂落,薄唇挺鼻,眼角淡色的淚痣透出幾分妖冶。
那是程知初極為熟悉的、也是極為喜歡的模樣。
新郎將頭顱上的塵土拂拭乾淨,將帶有五官的一麵和身體正麵對準統一,輕輕地放了上去。
參差的斷口準確無誤地銜接起來,漸漸愈合在一起,重新長成了光滑的肌膚,自然一體,仿佛從未分離過。
擁有著白易麵容的新郎有些生澀地牽動起唇角,衝著程知初笑了笑,僵硬的眉眼漸漸柔軟生動起來,喉頭滾動,原本陌生的聲音也發生了改變,竟化為了程知初最為熟悉的聲音。
“知初。”
“噗通!”
程知初的表情一片空白,到底還是沒有撐住,直接坐到了地上。
【你找到了新郎的頭顱。】
【你可以完成你們的誓約之吻了。】
【完成支線任務:尋物。】